沈戟又一次坐着车停在兴达电力集团外面。
玻璃门再次敲响,这次进来的人是沈铠。
“老三,你怎么来了?”
“二哥,你的新工作就是做陈寻歌的助理吗?还忙到没时间回家?”
“嗯,我跟你说,那个女人简直就是灭绝师太,嘴巴就像涂了毒似的,每天都把我批的体无完肤。”
“为什么?”
沈铠往靠背上一倚,整个人懒懒散散的,手里还把玩着工作胸牌。
“三弟,我一开始只想来看看陈家俩女儿是什么孙猴子,怎么就长了火眼金睛。”
“陈家很欢迎我,挺乏味的。可陈寻歌,啧,你是没见过,她和所有的陈家人都不一样。”
“在她那里,没用的人,哪怕是天皇老子,都得挨骂。她只看价值,不看身份。”
“我不想带着沈家的身份,去哪里都被奉为座上宾,做最边缘的工作,得到最虚伪的奉承,看不到一点真心。”
沈戟沉默了半晌,只平静的说了声,“好好工作。”
“那是,不然我不就被她想着法子给赶走了!我肯定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沈铠用手指弹了弹工牌。
那女人怜悯的眼神,一副他被戴绿帽子的样子,可真刺眼。
他得证明自己不是个可怜虫。
“老三,那个储能电站的项目,大哥的人为什么给陈寻歌单独透了底,你们是不是做什么交易了?”
沈戟不知道沈戈具体做了什么,这样的谢礼想来那人会满意。
“没有交易,是谢礼。”
沈铠一下子就明白了,顿时也不说话了。
老大早就跟他分析过,唐妩的事,在他们这种政治敏感家庭,如果被爆出去,属于大丑闻。
他在一开始就应该说出来,而不是一个人忍着憋着,不想添麻烦,反而在将来会成为大麻烦。
“那个,陈麦宁,就是你拒绝人家娃娃亲那个,还说要谢谢你。看来,我得谢谢她。”
“你自己看着办!”
“回了,我这时间紧。”
沈铠刚下车就遇到了来探班的陈麦宁。
他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你鬼鬼祟祟的,不会背着我姐干什么不好的事吧?”
陈麦宁怀疑的打量着他,姐姐可正在储能电站项目的关键时期。
这个沈铠,在这个关口,空降姐姐的项目小组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听说他正在悄悄办理离婚,不会是对她们怀恨在心吧?
“我说妹妹,谁鬼鬼祟祟了,我怎么就背着你姐干什么了?车里是我三弟,沈戟!”
陈麦宁怀疑的看了车子一眼,“你怎么证明?”
沈铠退后两步,拉开车门,里面的沈戟纹丝不动的坐着。
“看,证人。”
“好吧,我冤枉你了,我道歉。”陈麦宁态度良好,毕竟车里的人办事还是超预期的。
她弯腰对着车里说,“沈戟,那件事谢谢你,你果然很靠谱。我请你喝茶表达一下谢意吧。”
她姐说了,人情不能欠着。
沈家给了她机会,她接着了,就得道谢。
口头上不够郑重,等下她以茶代酒,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不用……”沈戟拒绝的话被沈铠打断。
“那真是太好了,老三,快下车。”
沈铠直接去把另外一边的车门打开了。
大哥跟他说过,三弟有些创伤后抑郁倾向,接受不了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
如果能多见见人,心绪打开,说不定更利于恢复。
“麦宁妹妹,我三弟不太愿意出门,遇到必须要出门的时候,也不下车。我把他交给你了,项目组里下周的奶茶,我包了。”
沈戟被大力拽下了车,当黑色皮鞋刚触到路面,那股铺天盖地的喧闹便如潮水般将他包裹。
车鸣与人声,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他神经瞬间绷紧。
肩背不自觉地挺直,下颌线绷成冷硬的弧度,他平静的表情被冷洌代替。
“我三弟他不用盲杖,辛苦麦宁妹妹带带路。”
沈铠把沈戟的手交到陈麦宁手里,很快就溜了,还使眼色让程助别碍事。
沈戟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到手上。
他的手,落在一只柔软温热的手里,比他的要小很多。
他根据她的呼吸猜测着她的身高,应该是到他肩膀处。
她身上的香气一时占满了他的鼻腔,淡淡的玫瑰香气,有些清润。
“是不习惯吗?”清丽的女声有些柔和。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
虽然几个月过去了,他也无法习惯做一个盲人。
在外面的时候,他失去了对一切的绝对掌控。
“相信我,不会让你摔跤的。”陈麦宁没办法想象她自己要是失明了会有多么崩溃。
人性里的善意让她愿意多几分耐心。
“你愿意听我说话吗?”她问道。
“好。”他不能松开她,周围没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尘埃漂浮在空气中,附着在一朵散发着玫瑰清香的花朵上。
“今天太阳还不错,你能感觉到它照到你皮肤上吗?是温热的。”
“你的车停靠的是兴达集团大楼前的马路边,这里可以临时停车。”
“我们的前方是圣阳路,南北方向的,我们面朝向西,一会我会牵你过马路。”
“这个点大家都在上班,路上行人不太多。”
“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一家茶馆,我和我姐姐去过好多次,他家的茶点我比较喜欢。”
她说话没什么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周边的事物介绍了一遍。
沈戟开始在大脑里构建她所描述的街道,店铺,来往的人,路过的树……
“沈戟,我们等红绿灯了,你听‘嘟嘟,嘟嘟’这样节奏慢的提示音,这代表红灯不能通行。等一会,声音变成‘嘟嘟嘟嘟’那种急促的声音,就代表绿灯了。”
“过了红绿灯,再走个一百多米就到茶馆了。”
“我们现在走的是人行道,这个街道还算整洁,人行道没有被乱占用的情况,你可以跟我大胆的走。”
沈戟能感觉到她骨子里的善良。
她从头到尾没说眼睛,盲人这些字眼,只是用一句句最普通不过的话,给他建构着安全感。
“嗨,今天带朋友来喝茶?”茶馆的服务员熟悉的跟她打招呼。
“嗯,我这不是惦记你家的茶点了,酸奶酥今天有吧?”
“有的有的,快请进。”
陈麦宁拉着沈戟,进门的时候提醒他有两个台阶。
“这家茶馆,风格算是新中式吧,桌椅都是暗红色,来,你坐这里。”
她带着他的手去摸座椅的扶手,确定他两边都摸到,安全的落座,才放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