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测舟像一颗被投入狂暴星海的金属种子,在光怪陆离的能量湍流中颠簸下沉。
罗小北的声音通过加密信道传来,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的能量静电干扰。“……导航信号……衰减……坚持住……我正在重新校准……”
仪表盘上,代表安全路径的蓝色轨迹线开始剧烈闪烁、扭曲,最终碎成一团乱码。矿盟首席工程师李琮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面板发出沉闷的响声。“不行!能量场太乱,常规传感器全瞎了!我们成了瞎子!”
冰冷的恐慌如同渗漏的寒气,瞬间弥漫在狭小的船舱里。没有导航,在这片法则混乱的能量深渊里,下一秒就可能撞上无形的能量暗礁,或是被突然出现的空间褶皱撕成碎片。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一个年轻的岚宗内门弟子声音发颤,他脸上的血色在舱壁变幻的能量辉光映照下褪得干干净净。
没有人回答他。答案写在每个人紧缩的瞳孔和僵硬的指节上。
敖玄霄闭着眼,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的炁感如同触须般向外延伸,试图在这片混沌中捕捉一丝规律。“左前方……能量粘稠度异常,像泥潭。右翼……有高频振荡,接近破碎临界点……”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确定的疲惫。仅凭个人感知,要在这浩瀚的能量迷宫中找出一条生路,无异于杯水车薪。
苏砚静立在他身侧,手按在剑柄上。她的“天剑心”能清晰“看”到周围能量的混乱无序,那是一种足以让任何追求秩序者发狂的景象。她能斩断有形的怪物,却无法斩开这弥漫整个空间的、无形的混乱法则。她的唇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李琮烦躁地抓着头皮,盯着满屏的雪花和错误代码。“妈的,科学在这里就是个屁!”
就在绝望如同冰水般即将淹没所有人的瞬间,一个一直沉默的身影动了起来。
是浮黎部落的老萨满,库尔赤。他从进入星渊井开始,就几乎一直保持着冥想姿态,身上挂着的兽骨和晶石饰品在能量流中微微发光。此刻,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眼睛不再浑浊,反而映照出舱外流动的能量光华,深邃得如同包含了整片星渊。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理会李琮的抱怨。他只是抬起枯瘦的、布满奇异刺青的双手,缓缓在身前虚划。
“他在干什么?”李琮皱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在他看来,这些原始部落的仪式在绝境中毫无意义。
敖玄霄却抬手制止了他,目光紧紧锁在库尔赤的动作上。“别打扰他。”
库尔赤的手指划过空气,指尖带起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涟漪。起初毫无异状,但随着他动作的持续,那些涟漪开始汇聚,发光,逐渐在他面前的虚空中,勾勒出线条和图案。
那不是已知的任何地图,也不是仪器显示的冰冷数据。那是一幅……活着的能量流动图。
发光的线条勾勒出探测舟周围能量流的走向,狂暴的乱流被描绘成奔腾的巨龙,相对平静的区域则如同水中的漩涡。危险的构态切换区闪烁着不祥的猩红色斑点,而一些极其细微、几乎无法被仪器探测到的安全“间隙”,则呈现出柔和的、泉水般的蓝色脉络。
这幅“灵图”并非静止,它随着外界能量的变化而实时演变,仿佛库尔赤将自身的精神力化作了一个极其精密的接收器,直接读取着星渊井的“脉搏”。
“这……这是什么原理?”李琮瞪大了眼睛,科学家的本能让他无法理解眼前的现象。仪器失效了,这个老人却用手“画”出了周围的环境?
“是‘灵视’。”敖玄霄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不依赖电磁波,不依赖粒子探测。他感知的是能量本身的‘情绪’,是这片空间最本源的生命流动。”他想起了祖父敖远山的话——最古老的技术,有时直指最核心的法则。
苏砚清冷的目光落在灵图上,她的剑心能感受到这幅图中蕴含的、一种近乎“道”的和谐。那不是她所追求的绝对秩序,而是一种与混沌共舞、顺势而为的古老智慧。
“跟着蓝色的线。”库尔赤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古老,仿佛穿越了万载时光。他依旧没有看任何人,全部心神都维系着眼前这幅耗费心血的灵图。
驾驶员看向敖玄霄和李琮。
李琮还在犹豫,他无法相信这种“巫术”。
“听他的。”敖玄霄斩钉截铁。他的炁感隐约印证了灵图上那条蓝色路径的安全性。
探测舟小心翼翼地调整方向,沿着灵图上那条纤细如发丝、却稳定延伸的蓝色脉络前进。舟体猛地一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股突然爆发的能量喷流,那喷流在灵图上清晰标示为炽热的黄色。
李琮看着擦着舟体而过的毁灭性能量,额头渗出冷汗。他不再说话,默认了灵图的指引。
科学导航与古老灵视,在这生死边缘达成了脆弱的同盟。探测舟如同拥有了预见未来的眼睛,在致命的能量迷宫中穿梭。
库尔赤的身体微微颤抖,维持灵图的消耗巨大。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汗水混合着某种油彩,留下蜿蜒的痕迹。但他眼神依旧坚定,手指稳定地引导着方向的微调。
“前方……有东西……”库尔赤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灵图上,代表安全路径的蓝色线条前方,出现了一片模糊的、不断变幻形状的灰色区域,那灰色中,隐隐透出一丝令人不安的暗红。
“是什么?”敖玄霄问。
“悲伤……”库尔赤闭上眼,似乎在仔细分辨那模糊的情绪碎片,“很深、很古老的悲伤……还有……警告……”
这感觉与他之前感应到的、井底那股呼唤的意识流同源,却更加清晰,也更加……绝望。
苏砚的剑柄被她无意识地握紧。她能“看”到,那片灰色区域的能量结构异常致密,带着一种沉寂的、却又蓄势待发的压迫感。
“能绕开吗?”李琮盯着灵图,试图用科学角度分析那片灰色区域的能量参数,但一无所获。
库尔赤缓缓摇头,灵图上的蓝色线条在灰色区域前分出了几条极其细微的岔路,但都若隐若现,极不稳定。“必须穿过……这是唯一的路径……靠近核心的路径。”
唯一的路径,指向未知的危险与可能的核心真相。
探测舟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能量撞击护盾的闷响和库尔赤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们沿着一位老人用手“画出”的路,驶向一片承载着古老悲伤的阴影。
库尔赤指尖的微光,在变幻的灵图映照下,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照亮着前路。
那幅悬浮的空中的灵图,不再是简单的指引,它成了连接已知与未知、科学与玄学、生与死的桥梁。
也成了揭开星渊井深藏亿万年悲歌的第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