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空调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林昭后颈的传感器随之轻微震颤，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
冷气顺着衣领钻入皮肤，让她不自觉缩了缩肩膀。
她盯着墙上的倒计时，数字从58跳到57的瞬间，门被推开的风带起了桌上的草稿纸，顾明琛回来了，白大褂下摆还沾着走廊的凉气，在灯光下泛起一层淡淡的水雾味。
裴婉如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蓝光在她镜片上碎成星点：“比对完成了。”
她突然倒抽一口气，转椅吱呀转过半圈，“昭昭你来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紧张感，仿佛连空气都被拉紧。
林昭撑着操作台起身，膝盖撞在金属边缘的钝痛被心跳声盖过。
每一次搏动都像鼓槌敲击在胸腔深处，震得耳膜微微发麻。
全息投影在三人中间展开，左边是她的dNA双螺旋，右边是观测者意识模板的光粒轨迹，原本若隐若现的重叠此刻清晰得刺眼，仿佛两股电流在空气中碰撞出火花。
更骇人的是，双螺旋的某段碱基链正在自动解旋，像被无形的手剥开糖纸，显露出下面流动的暗金色代码。
那光芒微弱却炽热，如同远古神庙中永不熄灭的火种。
“这不是基因。”裴婉如的声音发颤，她摘下手套，指尖几乎要碰到投影，“是信息包。用碱基对做载体的量子压缩文件，容量足够储存一个文明的全部记忆。”
零号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推了推无框眼镜，镜片反射出数据流的幽蓝光影：“我早该想到。”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是去年在火星轨道发现的异常辐射波，“观测者的信号频率和这道辐射同源。他们不是外星文明，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昭发白的指节，“我们的未来。”
“未来？”顾明琛的声音像被冻住的金属，他站在林昭身侧，肩线绷得笔直，仿佛下一秒就要拔枪迎敌。
“人类在千年后遭遇能量危机，被迫将意识数据化。”零号调出一张时间线图谱，末端的红点突然分叉，“其中一支选择逆时间流回溯，寻找能承载意识体的‘容器’，必须是血缘、脑波频率、甚至量子纠缠态都完全匹配的个体。
”他看向林昭，“而你，是他们找到的第一个。”
林昭觉得后颈的传感器在灼烧，那种温度透过皮肤渗入神经，让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却发现只是冰冷的金属贴片。
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的节奏，与现在实验室里空调的嗡鸣竟有几分相似。
当时导师说那是设备故障，现在想来，或许是某个未来的自己在叩门？
“所以那些记忆碎片，”她声音发哑，“我看到的星环坍缩、意识体在光里重生，都是他们的过去？”
“更准确地说，是你的可能未来。”零号调出一段脑波同步时的记录，屏幕上起伏的曲线仿佛海浪拍打着礁石，“你脑内的β波峰值，和观测者的‘传承’频率完全共振，说明你们共享着同一个意识源头。”
实验室陷入死寂，只有倒计时的滴答声愈发清晰，像一根细针不断戳向每个人的心脏。
顾明琛突然伸手，掌心覆住林昭冰凉的手背。
他的体温透过白大褂布料渗进来，像块焐热的玉，带着令人安心的重量。
“我不在乎你是谁的容器。”他低头看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晃动的影子，声音低沉如夜色中的潮汐，“我只在乎你现在是林昭，是会为了验证猜想，在实验室打地铺的林昭，是被我撞见，躲在楼梯间啃冷掉的包子，还脸红的林昭。”
林昭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动了动。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回握，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颤：“我想去见他们。”她抬头时，眼底的慌乱被某种灼热取代，“不是作为容器，是作为林昭。”
裴婉如突然站起，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是某种警告的铃音。
她从抽屉里抽出一份加密文件拍在桌上，封皮印着联合国太空署的钢印：“三小时前收到的授权。”她扯了扯耳后的通讯器，“青海通信阵列已经就绪，临时意识跃迁通道能维持120秒。”
零号开始调试脑机接口，银色的头环在操作台上泛着冷光：“风险评估是，”
“我签。”林昭打断他，拿起桌上的电子笔，签名时笔尖在“林昭”两个字上顿了顿，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存在，“如果这是解开两个文明关联的关键，风险值得。”
顾明琛的拇指摩挲她手背上的血管，像在确认什么。
最终他松开手，帮她调整头环的松紧：“我会守着生命体征监测仪。”他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如果有任何异常，我立刻切断连接。”
倒计时跳到10的时候，林昭躺在操作台上。
头环的电流顺着太阳穴爬进大脑，她闻到消毒水，混着顾明琛身上淡松木香的味道，那气息熟悉又陌生，像是某种来自遥远时空的记忆残片。
裴婉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准备进入深度共振，5，4，”
“昭昭。”顾明琛突然俯身，在她额角落下极轻的一吻，唇温短暂地拂过皮肤，“我等你回来。”
黑暗像被撕开的幕布。
林昭的意识坠入一片由光构成的海洋。
无数条星轨在头顶交织，每道光线里都浮着一个“她”，有的穿着十二岁的蓝白校服，抱着双缝干涉仪；有的穿着实验室白大褂，指尖沾着碳粉；有的站在星环碎裂的天幕下，发梢飘着银河的碎屑。
其中一个“她”转身。
那是看起来比她大十岁左右的林昭，眼睛里盛着整片星海。
她伸出手，光在指缝间流淌：“欢迎回家。”
现实世界的监测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顾明琛的瞳孔剧烈收缩，心率、血压、血氧指数全部归零，只有脑波图还在疯狂跳动，像团烧得正旺的火焰。
他攥紧操作台上的通讯器，指节泛白。
“延长通道！”他对着麦大喊，声音里压着颤抖，“不管用什么方法，再撑三十秒！”
裴婉如的手在控制台上游走如飞：“量子纠缠态开始紊乱，通道可能，”
“撑住。”顾明琛打断她，目光死死锁着林昭平静的脸，“她还在。我知道她还在。”
他伸手覆住她的手背，温度透过头环的导线传来，像某种跨越维度的呼应。
在意识空间里，林昭的指尖即将触到那个“自己”。
而现实中的顾明琛，对着寂静的监测仪低声说：“别怕。我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