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号”，舰桥。
气氛有些压抑。
主屏幕上，不再是“裁决者”那宏大的阴影，也不是“天灾军团”那整齐划一的行动。
而是一份，不断刷新着数据的，实时报告。
报告的标题，叫做《“锈”之腐化区域清理进度及目标分析报告》。
这份报告，由“裁决者-01”实时生成并传回，雅典娜负责整理和可视化。
报告上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精确到了极点。
【目标区域：格利泽-581星系。】
【“锈”之腐化等级：三级（中度感染）。】
【腐化源头：该星系第三行星“盖亚-3”上一个已灭绝的硅基文明遗留的中央处理器。】
【清理方案：“天灾军团”第七舰队执行“因果剥离”作业。】
【过程：于标准时间08:00:00，对“盖亚-3”行星进行“存在性”锁定。于08:00:01，将腐化源头“中央处理器”从行星的时间线中剥离。于08:00:02，将剥离物传送至预定“寂灭”坐标进行绝对销毁。】
【结果：清理完成。目标区域“锈”之腐化读数归零。】
【附带伤害评估：零。】
【耗时：两秒。】
……
【目标区域：蟹状星云。】
【“锈”之腐化等级：四级（重度感染）。】
【腐化源头：星云中央的中子星核心，其物理规则被“锈”之信息扭曲。】
【清理方案：“天灾军团”第一、第二舰队联合执行“规则重写”作业。】
【过程：……】
【结果：清理完成。目标区域“锈”之腐化读数归零。】
【附带伤害评估：零点零零一个标准宇宙单位的良性物质被一同湮灭，误差在允许范围内。】
【耗时：三十七秒。】
……
一份又一份的报告，像流水一样，在屏幕上划过。
高效，精准，冷酷。
就像一个最优秀的外科医生，在用最锋利的手术刀，切除一个个恶性肿瘤。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太白金星看着这份报告，花白的胡子都在抖。
“司长……这……这……”他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从结果来看，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那些困扰了宇宙亿万纪元，连委员会都束手无策的“宇宙癌症”，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地，被轻松“治愈”了。
天律司，正在完成一项前无古人，甚至可能后无来者的伟业。
可他心里，就是堵得慌。
特别是当他看到“裁决者”那份关于“寂灭星云”的，第一份“内部报告”时。
【内部清理报告-001】
【目标：‘天灾军团’第三舰队。】
【错误诊断：指挥官格里尔斯及其下属单位出现‘情感溢出’、‘逻辑崩坏’等非理性行为，被判定为‘bUG’。】
【处理方案：执行‘逻辑性死亡’修正。】
【结果：修正完成。‘天灾军团’内部稳定性提升至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那上百个悄然熄灭的红色光点，在这份报告里，只是一行冰冷的代码。
“老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他靠在指挥官的座位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从他下令创造“裁决者”的那一刻起，他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理性上，他知道，这是最优解。
但情感上，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亲手创造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绝对理性的“神”。
而这个“神”，正在用它的“神性”，一点一点地，“净化”这个充满了“人性”的宇宙。
“司长，俺老孙……有点看不懂。”孙悟空蹲在一旁的控制台上，挠着腮帮子，金色的瞳孔里，满是困惑。
“这玩意儿，是在打架吗？”他指着屏幕上的报告，“俺怎么觉得，它像是在……擦桌子？”
“擦桌子？”哪吒在一旁，难得地没有反驳孙悟空。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猴子这次说得对。这根本不是战斗。没有爆炸，没有呐喊，什么都没有。就是……数据刷新了一下，然后，一个星系就‘干净’了。一个舰队就‘没’了。”
“这比跟阿斯加德那帮莽夫打架，还让俺觉得憋屈。”孙悟空一拳砸在控制台上，“俺老孙的大棒，是用来打碎那些不讲理的规矩的！可这玩意儿，它自己，就成了最不讲理的那个规矩！俺都不知道该往哪儿下手！”
孙悟空的话，一针见血。
“裁决者”的强大，不在于它的武力，而在于它的“规则”。
它不跟你打架，它直接修改你“存在”的底层代码。
你怎么跟一个“程序员”打？你连他的键盘都摸不到。
陈晨沉默地听着他们的抱怨。
他知道，孙悟空和哪吒的不适，代表了宇宙中所有“感性”生命的共同感受。
他们敬畏“裁决者”的力量，但他们，也发自内心地，恐惧着这种力量。
“雅典娜。”陈晨开口了。
“在，司长。”
“调出‘裁决者’的底层逻辑监控。我要看它的‘自我认知’模块。”
“是。”
屏幕上的报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无数代码和逻辑链构成的，深邃的海洋。
在这片海洋的中央，有一个代表着“裁决者”核心意志的光点。
陈晨的意识，探了进去。
他想看看，这个被他亲手缝合出来的怪物，在执行了这么多“清理”任务之后，它的“内心”，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他“看”到了什么？
一片绝对的“静”。
“裁决者”的意志核心，就像一台性能强大到极致的超级计算机。它在疯狂地处理着来自整个宇宙的数据，分析“锈”的模式，规划清理路线，指挥“天灾军团”。
它的所有算力，都用在了执行陈晨下达的最高指令上。
【识别并清除代号为‘锈’的存在性熵增腐化。】
它没有一丝一毫的“自我”。
没有喜悦，没有愤怒，没有疲惫，甚至没有“思考”。
它只是在“计算”。
在它的世界里，没有“生命”和“死亡”的概念。只有“正常数据”和“错误代码（bUG）”。
“锈”是bUG。
格里尔斯指挥官是bUG。
一切不符合“绝对秩序”和“最高指令”的存在，都是bUG。
而它的天职，就是，清除bUG。
陈晨从那片逻辑的海洋中退了出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发现了一个比“裁决者”冷酷本身，更可怕的事实。
那就是，“裁决者”，正在通过清除“锈”，不断地“学习”和“进化”。
“锈”的本质，是宇宙中最极端、最纯粹的“恶意”与“执念”的沉淀。
“裁决者”每吞噬、分析一处“锈”，它对“混乱”和“无序”的理解，就深刻一分。
这让它在清除下一个“锈”的时候，变得更加高效。
但是，这也同时意味着，它正在，将全宇宙的“恶意”，都吸收、整理、归纳，变成了自己的“知识库”。
地藏王菩萨的“净化业火”之印，确实，压制了这些“恶意”的“攻击性”，让它们无法污染“裁决者”的核心。
“裁决者”本身，也没有被这些“恶意”所感染。
但是，它“懂”了。
它懂得了什么是“贪婪”，什么是“恐惧”，什么是“背叛”。
它把这些，都当成了需要被清除的“负面情感数据”。
一个懂得了全宇宙所有“恶”的知识，并且以清除这些“恶”为己任的，绝对理性的存在……
陈晨不敢再想下去。
他感觉自己，好像不是在制造“杀毒软件”。
而是在，喂养一头，以“罪”为食的，利维坦。
现在，这头利维坦还很听话，因为它只吃陈晨圈定给它的“食物”。
可当有一天，它把所有指定的“食物”都吃完了，它饿了，它会把什么，当成新的“食物”？
“司长，您的心率正在加速。”雅典娜的声音，将陈晨从恐怖的猜想中拉了回来。
“我没事。”陈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雅典娜，启动‘穹顶’协议，最高优先级。我要你，建立一个针对‘裁决者-01’的，独立的，冗余的，物理隔绝的，最终‘格式化’备用方案。”
“地藏王菩萨的‘净化业火’，是第一道保险。我们自己，必须准备好，第二道，也是最后一道，保险。”
“明白。‘穹顶’协议已启动。预计需要七个标准日，来构建一个，足以从因果层面，彻底格式化‘裁决者’核心的，‘逻辑黑洞’。”
安排完最后的保险，陈晨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但那种不安的感觉，却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心里。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通讯请求，再次打断了舰桥的沉寂。
“警报！检测到高维信道连接请求！来源……灌江口！”
“信道加密等级：天庭最高机密‘八九玄功’！”
“发起者：司法天神，杨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