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腿上的血还在往下淌,冰面被染出一片暗红。那条链子断了半截,倒钩还扎在肉里,一动就扯得整条腿发麻。我没去拔,手撑着雷角站着,护盾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像蜘蛛网一样爬满了光膜。
谢清歌的手指又划了一下地面。
玉箫尖端的红光闪了三下,像是心跳。
她没抬头,嘴唇已经干裂出血,下巴沾着灰和汗混成的泥。可她的手指动得稳,一下,两下,第三下轻轻敲在冰上。音符不是从箫里出来的,是从她指尖和地面摩擦的声音里挤出来的。
叮、叮、叮。
三个短音连在一起,不响,却穿透了空气。
冰层突然裂开一道缝,直冲绞杀链而去。裂缝里冒出细小的冰箭,不是一根,是一串,像珠子串成的鞭子,啪地抽在第一条链子的核心节点上。
链子抖了一下。
上面的画面开始晃——谢清歌父母跪在炉前的身影,皮肤由灰转亮,眼睛闭上了。然后画面咔地碎了,像镜子被人砸了一锤。
第二条冰箭射向黑袍人那条链。
他被天雷劈中的瞬间,左肩炸开,血喷出去。可就在那一帧,他的嘴动了,说了句话。没人听过,但现在,那句话从断裂的链子里传了出来。
“守一,活下去。”
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链子崩断,碎片化成数据流散开。
第三条冰箭冲向赵铁柱那条链。
他站在炼器坊中央,铁水从头顶浇下来。他没躲,反而大笑了一声。画面里的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喊的是“师父”,不是“守一”。这两个字一出来,链子猛地一震,核心出现裂纹。
谢清歌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玉箫上。
这一次,箫声终于响了。
不是高亢,也不是凄厉,就是一声平平淡淡的长音,像风刮过屋檐。可这声音一出,剩下的六条绞杀链同时震动,像是察觉到了危险。
它们想逃。
可晚了。
冰箭一支接一支从裂缝里窜出,每支都精准钉进链子的核心。那些画面——被囚禁的孩子、被烧毁的村庄、饿死在街角的老妇——全都在断裂的瞬间安静了下来。不是消失,是安息。
第九条链断开时,我腿上的倒钩自动脱落。
血涌出来,但我感觉不到疼。
因为光来了。
三界生灵凝聚的光人没有从天而降,它就在我面前,一步远的距离站着。它没有脸,身形模糊,可我知道它是谁。青阳镇那个接过糖豆的小孩,长安后巷分伞的老兵,终南山偷听情报的杂役……他们都在里面。
光人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铜板。
沾灰的,边缘磨损,是我当年压在谢清歌枕下的那一枚。
它没说话,只是把手往前一送。
光流顺着我的手臂灌进来,不是烫,也不是冷,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有人把我拆开,又重新拼了一遍。护体法则的光膜开始融化,和这股新来的力量混在一起,变成一层更厚的东西,贴在我的皮肤上。
我站着没动。
白发一根根变黑,从发根开始,像墨汁滴进水里那样蔓延。头皮有点痒,还有点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生长。右眼突然一热,睁开时,看到的不再是现实世界。
满眼都是代码。
跳动的,滚动的,一行行从空中划过。我能看懂它们,不是靠学,是本能。这些是系统的语言,是规则本身。我甚至能看见哪一行出了错,哪一段正在被篡改。
左眼还是老样子。
可现在不一样了。它映出了山河——盛唐的城池,终南山的雪峰,青阳镇的小巷。那是真实的世界,不是数据堆出来的假象。
系统提示在脑子里响起:“真我复苏度50%,获得法则之眼。”
我没有回应。
光人还在往我身体里融。它的手已经穿过了我的胸口,我能感觉到那些记忆,那些情绪,全都塞了进来。有个女人抱着孩子对我笑,说谢谢陈大夫;有个瘸腿的老头送来一把旧伞,说下雨别淋着;还有个小孩偷偷把一颗糖豆塞回我药葫芦里,说爷爷你也吃。
这些事太小了。
小到我自己都快忘了。
可它们都在。
我不是一个人活下来的。
光人的最后一部分进入我体内时,整个战场震了一下。冰面裂得更深,裂缝中渗出金光,像是地下有条河在发光。空气变得厚重,呼吸都费劲。这不是物理上的变化,是法则层面的波动。这片空间原本是按系统设定运行的,现在它开始不稳定了。
谢清歌终于倒下了。
她整个人侧翻在冰上,玉箫滚出去半尺远。她的手指还保持着刚才划地的动作,微微蜷着。但她的眼睛闭着,胸口起伏很慢。
我没去扶她。
我知道她还能撑住。
黑袍人一直站在边缘,锈剑低垂,剑尖插在冰里。他没说话,也没动,就那么看着我和光人融合的过程。直到最后一丝光流进入我身体,他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有很多东西。
我没来得及细看。
因为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掌心浮现出一段代码,和我右眼看到的一模一样。它在跳,像是活着。我试着用意识碰了一下。
代码变了。
一个字符被替换了。
整个空间猛地一抖,远处的云层裂口出现了一道新的纹路,像是玻璃上多了道划痕。
我能影响这里了。
不是靠打,不是靠烧,是靠改。
就像修bug。
我抬头看向空中那个千米高的数据巨人。它还没动,九条绞杀链虽然断了,但残余的数据还在飘,随时可能重组。它的左眼还在滚动代码,右眼的画面彻底没了,只剩下空洞。
我知道它怕了。
因为它刚刚看到——我改了它的规则。
我动了动雷角。
它还在手里,柄上的金纹已经蔓延到顶端,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我把它举起来,对准boss的核心位置。
一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不是吼,也不是喊,就是平平常常地说了一句:
“你说我是程序?”
我顿了一下。
“那你看看这个。”
我用法则之眼看进了系统的底层,找到了那个绑定在boss核心深处的名字。
“玄霄子。”
这三个字一念出来,boss的身体剧烈晃动。左眼的代码疯狂刷新,像是在试图掩盖什么。可来不及了。我已经记住了它的路径,记住了它的漏洞。
只要再近一点。
只要再往前一步。
我抬脚踩在冰面上。
一步。
两步。
雷角指着前方,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碎裂的冰面上,一直延伸到boss脚下。
金光顺着裂缝爬上来,缠上我的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