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时日,整个黑山好像安静了下来。
孤鹰岭死了大当家,龟缩着舔着伤口。
章老爷也过着那每天软玉在怀的无聊日子。
随着严寒到来,天空中慢慢飘起了雪花,最近又是四处烽烟四起,百姓的日子越发难过。
东陵郡城高大的城墙下,饥饿的流民排成了蜿蜒曲折的长队,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眼神麻木地望着那扇偶尔开启、发放些许稀薄粥水的侧门。队伍里不时有人倒下,便再也没能爬起来,很快就被穿着臃肿号服的郡兵面无表情地拖走,扔上板车,运往城外不知名的乱葬岗。
城墙之上,值守的士兵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他们紧握着冰冷的长矛,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城外黑压压的流民,也偶尔不安地回望城内——太守府方向,近日来,进出的人员车马明显增多,而且多是生面孔,气氛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
城内,原本属于孙卫阳的都尉府,如今被赵思远的亲信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起来,名为保护,实为软禁。孙府内,炭火勉强驱散着寒意,但孙夫人眉宇间的忧色却比窗外的积雪更浓,她紧紧搂着年少的小儿子,不知长子在太守府过得如何?夫君现在处境又是怎样?。
太守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地龙烧得滚烫,温暖如春。赵思远与刚刚被任命为郡兵副统领的周存对坐弈棋,刘义则站在巨大的东陵郡舆图前,低声汇报着募兵与训练的进度。
“……新募青壮已逾两万,正在加紧操练,由墨先生提供的第一批甲胄兵器已分发下去,其中上好的铁甲数百件,准备挑选军中精锐授予铁甲。”刘义的声音在温暖的室内显得有些低沉。
赵思远落下一子,头也不抬地问道:“粮草呢?五万人马,人吃马嚼,可不是小数。”
“墨先生那边渠道畅通,不过最近天降大雪,道路难行,所以进度缓慢了些。不过随着之前各路商队源源不断运入,已经运进来了不少,囤积在几处隐秘仓库。只是……”刘义顿了顿,声音更低,“近日流民日增,郡库放粮赈济,消耗亦是不小,长此以往,恐引人注目。”
赵思远闻言,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淡淡道:“那就控制粥棚的粮食,做得隐秘些。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要成大事,岂能拘泥于妇人之仁?”
周存抬起眼皮,看了赵思远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攻势凌厉。
窗外,雪越下越大,将整个东陵郡染成一片刺目的白。这白色之下,掩盖着饥饿、死亡、阴谋与野心。表面的平静,如同冰封的河面,而冰层之下,湍急的暗流正在疯狂涌动,等待着破冰而出的那一刻。
这场雪,不知道还要下多久。但百姓流民不知的是,当雪停之时,东陵郡恐怕将迎来一场比严冬更加酷烈的巨变。
连州大营。
孙卫阳站在望楼上,任凭雪花落满肩头。他凝视着东陵郡的方向,目光仿佛要穿透这漫天风雪。
孙卫阳为了自己家眷安全,终究还是没有把消息透露出去,只是编了个借口,天寒地冻,大军难行。
“大人,天寒,下去吧。”王猛捧着大氅走来。
“城里……有消息吗?”孙卫阳的声音比风雪更冷。
亲卫队长王猛摇头:“都尉府把守得铁桶一般,我们的人只能在外围打探,还有一些人手随着流民散进了城里。城内的兄弟倒是暂时没有收获,不过城外的兄弟倒是有些发现,近日里来商队频繁来往,大量物资进了东陵郡,至于物资具体去了哪?还在探查。”
“更重要的是。”王猛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大人,小的们还发现,东陵郡到处都在募兵,而且规模极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赵思源所做,终究还是瞒不过有心之人。
孙卫阳听闻此言,拳头不自觉的在袖中攥紧。他想起赵思远那封笑里藏刀的信,想起被“请”到太守府的长子,想起被困在都尉府的妻儿。
“赵思远,你到底要干什么?”
孙卫阳的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商队频繁,物资充盈——这绝非寻常郡务所需。更何况没有朝廷命令,竟然敢私自大规模招募兵马?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形:赵思远为什么突然想要除掉自己?自己是掌管东陵郡最高武力的都尉,如此急迫的除掉自己,而如今又是如此作为,所有事情已豁然明朗。
“他赵思远要谋反!”
“曹!”
这让孙卫阳如何能忍?自己乃是东陵郡都尉,赵思远这王八蛋要是造了反,如何脱得了关系?自己还不得九族消消乐。
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气的发抖。
“赵思远这王八蛋,害苦老子了。”
他孙卫阳食朝廷俸禄,身为一方守将,岂能因妻儿被挟,就坐视叛贼坐大,置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于不顾?当即一拍大腿,作出决定,老子要告发赵思源这王八蛋。
连州大营军帐之内。
都督“王济”与帐下一众将官喝着小酒,吃着羊肉。
自己年过五旬,上面已经传来了消息,年关过后就将解甲归田,回京养老,自己乃是皇室宗亲,虽然关系远了点,但当今皇帝待自己不薄,回京之后,不知能分个什么爵位,想到此处越发开心,不自觉地又饮了一口美酒。
孙卫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既然已下决定,当即不再犹豫。。
“王猛,备马!随我去见王都督!”
“是!”
片刻之后,连州大营中军帐外。
帐内喧闹劝酒之声隐约可闻,羊肉的膻香与酒气混合着飘散出来,与帐外肃杀的风雪格格不入。守卫的亲兵认得孙卫阳,但见他面色凝重,甲胄未解,风尘仆仆,也不敢怠慢,连忙入内通传。
不一会儿,亲兵出来,挑起帐帘:“孙都尉,都督请您进去。”
孙卫阳整理了一下衣甲,对王猛使了个眼色,让他留在帐外,自己则大步踏入帐中。
温暖的帐内,炭火盆烧得正旺,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恍如两个世界。都督王济满面红光,正举着酒杯,与麾下几名将领谈笑风生,案几上杯盘狼藉,显然酒宴正酣。
“哦?孙都尉来了?”王济见到孙卫阳,显得颇为高兴,招手道,“来来来,快坐下,喝杯酒暖暖身子!这鬼天气,你在外面辛苦了。”他还以为孙卫阳是来例行汇报军务,或是感谢他提供的驻地。,喝酒更是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