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晨曦微露时,才和衣在榻上迷糊了片刻。但睡梦中也不安稳,尽是秦墨冰冷的面孔和苏如烟带着恨意的眼神交错浮现。
他被敲门声惊醒,是苏如烟派人送来早膳。他看着食盒里精致的点心,那是她一贯的细心,此刻却让他食不下咽,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惶恐。
他不敢出去见她,怕自己掩饰不住慌乱的神情,被她看出端倪。他像一只鸵鸟,将头埋进沙土里,以为看不见,危险就不存在。
整整一个上午,他都心神不宁地在书房里踱步。书案上摊开着学生的课业,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秦墨的最后通牒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晌午过后,小厮来报,说夫人从布行回来了,脸色似乎不太好,还特意嘱咐闩上了府门。
孟远的心猛地一沉。烟儿也反常了?是因为……秦墨去找过她了吗?他对自己避而不见,是否已经失望透顶?
强烈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嫉妒交织在一起。他害怕失去,却又痛恨自己的懦弱和无能。当初若不是他用了手段,或许烟儿早已和秦墨破镜重圆?不,不可能!秦墨当初负心在先,是他孟远在烟儿最痛苦的时候陪伴了她!这三年,他倾尽所有对她好,难道就抵不过秦墨的回头吗?
可是……清歌……这个永远无法跨越的事实,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永远不是清歌真正的父亲,这个秘密一旦揭开,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如同阳光下的泡沫,瞬间破碎。
正当他心乱如麻之际,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夫君,你在里面吗?”是苏如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试探。
孟远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假装不在,但犹豫片刻,还是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苏如烟站在廊下,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单薄的身影。她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昨夜也未休息好。她看着孟远,眼神复杂,有关切,有疑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烟儿……”孟远的声音有些干涩,“你……身子可好些了?”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但闪烁的眼神和僵硬的嘴角出卖了他。
苏如烟静静地看着他,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不自然。她走进书房,反手轻轻掩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书房内顿时显得有些昏暗。
“夫君,”她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昨夜去见的人,是秦墨,对吗?”
孟远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没……没有,只是一位旧友……”
“旧友?”苏如烟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凄然,“什么样的旧友,能让你淋得浑身湿透,失魂落魄?能让你今日不敢见我,躲在这书房里?”
她步步紧逼:“他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关于清歌?”
听到“清歌”两个字,孟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踉跄后退,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呻吟。
他的反应,无疑证实了苏如烟最坏的猜测。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旁边的书架才勉强站稳。
寂静的书房里,只剩下孟远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厉害:“烟儿……他……他都知道了。他知道清歌是他的女儿……他逼我……逼我写休书……”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孟远说出来,苏如烟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那你……答应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没有!”孟远激动地喊道,像是要证明什么,“我怎么会答应!我撕了休书!烟儿,我不会放弃你和清歌的!绝不!”
但他的激动,在苏如烟看来,却更像是绝望的挣扎。她了解秦墨,那个人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绝不会轻易罢手。温和的劝说只是表象,背后一定有着更强大的胁迫。
她看着眼前这个与她做了三年夫妻的男人,他脸上的恐慌和无助是如此明显。第一次,她清晰地意识到,在强大的秦墨面前,孟远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他们的这个家,风雨飘摇。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她。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保护清歌,是她唯一的念头,可出路在哪里?
她缓缓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高墙围困的狭小天空,喃喃道:“他既然知道了,就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昏暗的书房里,也砸在两人岌岌可危的关系上,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