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的大火烧了约半个时辰,火舌终于没了之前舔舐船板的凶劲,只剩零星火苗在焦黑的船骸上忽明忽暗,有的烧得只剩半截桅杆,黑黢黢地戳在水里,像根焦木;有的船身塌成一团,冒着呛人的浓烟,风一吹,烟柱歪歪扭扭地往天上飘,还裹着些火星子。
越析那十几艘战船,没一艘完好的:有的烧成黢黑的空架子,歪歪扭扭沉在江里,只露个桅杆顶在水面上晃;有的还在漂着,船板裂开大缝,江水往里面灌,像块泡烂的烂木头。
江面飘满焦黑的船板、烧破的旗帜碎片,还有些没烧完的绳索缠在一块,连江水都被染成褐乎乎的颜色,飘着层油腻的浮沫;风一吹,满是木头烧焦的糊味混着水汽,呛得人忍不住捂鼻子,活脱脱一个乱糟糟的“灾难现场”。
宣武王的船队慢悠悠驶过江湾,船桨划开褐水,溅起的水花都是浑的,落在船板上还留下褐色的印子。
船头的鎏金旗帜在浓烟里晃得格外扎眼,阳光透过烟缝漏下来,照在镀金的旗面上,泛着细碎的光。
士兵们站在船边,有的用布擦着弓箭上的灰,有的整理着被烟熏黑的铠甲,脸上都带着打赢的轻松劲儿,偶尔还互相说几句话,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满是得意。
宣武王站在主船船头,手按在剑柄上,眼神扫过江面的船骸,嘴角勾着点淡淡的笑,那模样,像是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南荣蛮这边也收了手。
她把青铜哨子在衣角蹭了蹭,蹭掉上面沾的点土,才揣回腰间的牛皮袋里,袋口的绳子还特意系了个结。
又伸手把插在山坡上的蛊幡拔出来,幡杆上沾了些草叶,她随手拍掉,然后轻轻一挑幡面。
就见江水里的淡绿光“嗖”地一下往中间聚,像被什么吸住似的,没一会儿就全没影了;连之前缠在船骸上的蛊丝,也慢慢化在水里,连点痕迹都没留下,跟从没出现过似的。
她拍了拍手上的土,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江面的船骸,没什么表情,既没有赢后的得意,也没有其他情绪,倒像是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转身就往山坡下走,脚步不急不缓。
“得,越析这把彻底输麻了,连还手的力气都没了。”孤狼盯着江面,手指点了点沉在水里的战船,指尖还无意识地蹭了蹭江堤的石头,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野兔,
“别光顾着看船,看山坡那边!那个越析段氏还没走,躲在树后头呢,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那眼神,‘恨’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段氏从树后慢慢挪出来,脚步有点沉,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跟什么较劲。
他那件深蓝色的长袍沾了不少草屑和泥土,下摆还勾破了个小口子,看着狼狈得很。
他手里的水纹符牌被攥得变了形,边缘都快被捏平了,指节白得吓人,手背上的青筋还在一跳一跳的,显然是憋了不少火。
他死死盯着南荣蛮的背影,嘴唇动来动去,牙齿咬得咯咯响,像是在低声骂街,却没敢出声;估计是怕被宣武王的人听见,只能把火气憋在心里,眼睛里的光又冷又毒,像是要把南荣蛮盯出个洞来。
憋了没一会儿,他突然没忍住,把符牌往地上一摔——“咔嚓”一声脆响,符牌碎成了两半,碎片弹起来还蹭到了他的鞋边,他也没管。
蹲下去的时候,膝盖还往地上磕了一下,却像是没感觉到疼,手指在碎符上摸了摸,又攥起一块揣进怀里,指腹还在碎符边缘蹭了蹭,像是要把这碎片当个念想。
眼神依旧黏在南荣蛮身上,那怨毒的劲儿,像是要在她身上烧个洞。
直到宣武王的船靠近江岸,士兵们开始喊着“靠岸!准备下船!”,他才狠狠跺了跺脚,脚底下的草都被踩断了好几根,又把地上的另一块碎符踢进草丛;碎符滚了几圈,藏在草叶底下,他这才转身钻进山林里,脚步又快又急,还带着点踉跄,没一会儿就没影了,只留下几片被踩断的草叶,在风里轻轻晃。
谢语安举着兔子灯笼,跟着众人往江堤边挪,灯笼的暖光在褐水上晃出细碎的光斑。
刚蹲下来想看看江水到底有多浑,手指还没碰到水面,突然“呀”了一声,灯笼都晃了晃,暖光一下子照在旁边的青石板上:“你们快来看!这石头上有字!”
众人赶紧凑过去,就见江堤的青石板上,刻着几行歪歪扭扭的越析文,是“段氏必报”四个大字,刻痕很深,边缘还沾着新鲜的石屑,用指甲一抠,石屑就掉下来,落在手心里还带着点凉。
“字迹还新鲜着呢,指定是刚才段氏躲在树后,趁咱们不注意刻的!”谢语安指着刻痕,语气里满是惊讶,手指还轻轻碰了碰刻痕,能感觉到石头的粗糙。
“这是明摆着放狠话要报复啊!”野兔凑过去看了眼,又往后退了退,怕蹭到石屑弄脏衣服,“看来他是没打算认栽,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后面指不定要找南荣蛮的麻烦,说不定还会搞偷袭,毕竟他现在打不过,玩阴的可能性大得很。”
苏念卿弯腰捡起块江边的焦黑船板,船板边缘还带着点火星子,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又赶紧缩回来。还有点烫,指尖都被熏黑了。
船板上沾着点亮晶晶的蛊丝痕迹,已经干了,用手指一搓,就变成细碎的粉末掉下来。
“宣武王和南荣蛮虽说拿下了澜沧江水路,算是占了大便宜,却把段氏这‘刺头’给得罪死了。”她把船板扔回江里,看着它顺着水流漂远,很快就和其他船骸混在一起,“段氏是越析管水路的大族,在这一带经营了不少年,手里肯定还有人脉和手段,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后面少不了给咱们添麻烦,说不定还会联合其他不服的部落来找事。
咱们得赶紧跟上宣武王他们,看看他们下一步要干嘛,别让段氏抢了先要是被他先找到什么帮手或者秘密,咱们后面的麻烦就更大了。”
高个儿猎豹兄弟点点头,已经开始收拾背包,他把之前放在里面的水袋拿出来,确认还剩不少水,又塞回去,还不忘把地图往怀里揣了揣:“那咱们别在这儿耗着了,赶紧走!段氏刚走没多久,山里的脚印还新鲜,说不定还能跟上他的脚印,看看他要去哪,是找帮手还是回老巢。”
矮个儿兄弟也跟着点头,还从兜里摸出个指南针,确认了下方向:“山林里容易迷路,咱们跟着指南针走,别跟丢了。”
众人应了声,谢语安把灯笼的光调亮些她拧了拧灯芯,暖光一下子亮了不少,照得周围的路都清晰了些。
一行人跟着往前面继续走,边走壁画上的江面上的浓烟还在飘,只是没那么呛人了,只剩下江水拍着船骸的“哗啦”声,一声接着一声,在安静的江边格外明显,像是在为这场结束的战斗,慢慢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