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日,朝堂上的气氛愈发凝重,连殿外侍立的侍卫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指尖轻敲着扶手上的蟠龙雕刻,目光缓缓扫过底下跪拜的群臣。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喋喋不休地要求严惩南荣蛮,这般异口同声,反倒让帝王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
陛下,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臣再次出列,手持玉笏深深一揖,南荣蛮与越祈的叛臣陶家往来密切,此事已证据确凿。她不仅与陶元知私交甚密,更在陶家事发后多次为其求情。若不严惩,恐难以服众啊!
皇帝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抬眼看向那位老臣,目光深邃:爱卿,朕记得蒙舍之战时,你也是这般力主求和,甚至提议割让北境三城以求片刻安宁。当时你在朝堂上信誓旦旦,说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皇帝将茶盏轻轻放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若非南荣将军当日在殿前力排众议,主动请缨,以三千精兵夜袭敌营,大破敌军三万,让蒙舍王连夜撤兵百里,我朝又怎会有今日之盛?不仅收复失地,更让蒙舍心甘情愿将疆土交予我朝打理,使他们的子民尽归我南诏所有。
他缓缓起身,龙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流转:若是依了爱卿当日所言,今日这朝堂之上,怕是早已换了主人。你我此刻,恐怕都要向那蒙舍王俯首称臣了。
那老臣脸色惨白如纸,持笏的手剧烈发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另一位身着绯袍的大臣见状,急忙上前打圆场:陛下明鉴,南荣军功勋卓着不假,可如今拥兵自重也是事实。军中只知有将军不知有陛下,长此以往,恐生祸端啊!若不加以约束…
约束?皇帝轻笑一声,目光如利剑般直射向这位大臣,朕倒要问问,你三日前递上的奏折,可是要调南荣军去驻守越祈与我南诏边境的瘴疠之地?朕记得那处不仅瘴气弥漫,更有流寇肆虐,去年派去的三千守军,生还者不足五百。
皇帝步步紧逼:你这般安排,究竟是为国分忧,还是另有所图?莫非是想借此削弱南荣军的兵力,好让你那在兵部任职的侄儿有机会上位?
那位大臣顿时汗如雨下,连连叩首:臣、臣绝无此意…臣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继续打断,只是觉得南荣将军一介女流,不配统领三军?
这时,皇帝忽然将目光转向一位始终沉默的老臣:张爱卿,朕记得你有个孙女,今年刚满十六,据说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写得一手好字。不如今日就选入宫中,封为贵人如何?定会好生待她。
张老臣吓得连忙跪地,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陛下恕罪!老臣那孙女资质愚钝,性子顽劣,实在不敢玷污宫闱…且她自幼体弱,恐怕难以胜任…
皇帝意味深长地扫视着满朝文武,诸位爱卿,你们今日能在这殿上推三阻四,能在这城中安享富贵,能在家中教养孙女学习琴棋书画,无非是因为有将军在边关浴血奋战,替你们守着国门。
他踱步到张老臣面前,俯身低语:你可知道,南荣将军亲自率军击退了浪穹的突袭,身上又添了三处新伤。而你们呢?却在盘算着如何夺她兵权,如何置她于死地。
皇帝直起身,声音响彻整个大殿:若是边关失守,别说你们的孙女,就是你们的项上人头,你们九族的性命,恐怕都保不住!
他站起身,声音在殿内回荡:你们口口声声要处置南荣将军,可曾想过,若是没了她,谁去抵挡北方虎视眈眈的蒙舍?谁去平定越祈、浪穹此起彼伏的叛乱?谁去镇守我南诏的万里疆土?
皇帝一步步走下台阶,目光扫过每一个大臣:还是说,诸位爱卿家中都有可以领兵作战的儿郎,愿意代替南荣将军奔赴沙场?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个个低垂着头,不敢与皇帝对视。
退朝后,皇帝独自在御书房踱步。内侍总管侍立在一旁,轻声说道:陛下,老奴看这些大臣们…未免太过急切了。
皇帝冷哼一声:他们越是想要南荣蛮的命,朕就越不能让他们如愿。这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为南荣蛮求情,你说这是为何?
内侍总管躬身回道:老奴愚见,一是南荣将军性子刚直,在朝中树敌太多;二来…这反倒说明她从未与人结党营私。
说得好!皇帝猛地转身,若是今日他们突然转变态度,纷纷为南荣蛮求情,那才是真正让朕寝食难安!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宫墙,语气渐渐沉重:这些大臣们,在危难之际不但不愿施以援手,反而都要踩上一脚。可见南荣蛮在朝中确实人缘不佳,但也正因如此,才说明她从未与人勾结。至于那些想要救她的人……
皇帝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朕还不至于昏聩到要靠几个年轻后生来主持公道。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他日史书工笔,朕岂不是要成为千古笑柄?
内侍总管轻声应和:陛下圣明。老奴以为,为人臣子,能力高低尚在其次,最要紧的就是二字。
忠心…皇帝重复着这个词,若有所思,位极人臣者,在其位却不谋其政,是为蠢材;在其位却谋取过多,则是僭越。而南荣蛮在这些年里,谋的始终是南诏的百姓安居乐业,边境太平无事。
他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果然与她母王一样,是个巾帼英雄。虽然性子急了些,但如今内忧外患之际,或许…这正是南诏一统天下的契机。
内侍总管敏锐地察觉到皇帝语气的变化,适时递上一份密报:陛下,越祈传来消息,外族近日异动频繁。
皇帝接过密报,眼中闪过一丝光:传朕旨意,让南荣将军即刻进宫。有些事,朕要当面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