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农庄比城内更早地沉寂下来,积雪覆盖着田垄和屋脊,唯有庄内几处窗户透出的暖黄灯火,昭示着人烟与年节的到来。
灵犀公主,如今的瑖彩蝶,腹中的孩儿已有五个多月。离开了颠沛流离、饥寒交迫的逃亡路,在这处僻静的庄园安顿下来后,有仆妇精心照料,有大夫定期请脉调理,她虽然依旧清瘦,但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精神也好了许多,不再整日惶惶不安,只是眉宇间那份属于亡国公主的哀愁与沉寂,却难以完全抹去。
老掌柜周康将庄园打理得井井有条,年节所需一应俱全,甚至按照往年南诏宫中的惯例,备下了不少珍稀食材。但段凌风,现瑖牧,却制止了。他深知,他们如今是“家道中落的商贾”,太过招摇只会引人怀疑。
“按本地中等富户的标准置办即可,不必奢华。”他吩咐道。
因此,此刻摆在兄妹二人面前的年夜饭,虽也算丰盛——有鸡有鱼,有腊肉有鲜蔬,几样精致的点心,一壶温好的酒——但与他们曾经在南诏皇宫度过的、极尽奢华的除夕夜相比,实在是云泥之别。
看着这桌简单却热气腾腾的饭菜,兄妹二人都有些沉默。段凌风心中五味杂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寄人篱下的隐忍,更有对未来的重重忧虑与不甘。他曾是南诏最尊贵的大皇子,如今却要在这异国他乡的乡下,如同寻常百姓般过年。
灵犀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眼神空洞。这个孩子,承载着她最不堪的记忆,却也成了她如今活下去的唯一牵绊。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这个孩子的未来又在哪里。
“哥,”她轻声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虚弱,“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段凌风收回思绪,看向妹妹,目光坚定:“不会。这只是暂时的栖身之所。”他夹了一筷子她平日爱吃的菜放到她碗里,“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有哥哥在。”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稳住当下,积蓄力量。妹妹和她腹中的孩子,是他必须守护的,也是他未来计划中可能的重要一环无论是作为联姻的筹码,还是凝聚旧部人心的象征。
他早已吩咐周康,利用其多年经营积累下的人脉,备下了厚礼。不是金银那等俗物,而是投其所好的古玩字画、珍本典籍,甚至是通过特殊渠道弄来的、东煌权贵们会感兴趣的一些南诏“特产”。年节过后,便是各方走动拜访之时。他需要重新编织一张关系网,在东煌的权力阶层中,找到可以借力、可以利用的缝隙。
“吃饭吧,”段凌风语气平静,仿佛眼前只是寻常家宴,“过了年,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举起酒杯,与妹妹轻轻一碰。杯中酒水微漾,映出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节日的欢欣,只有蛰伏的野心与冰冷的算计。
窗外,偶尔传来远处村落零星的爆竹声。庄园内,这顿看似寻常的年夜饭,却在平静的表象下,暗涌着即将搅动风云的波澜。段凌风要的,从来不是偏安一隅。东煌京都这片繁华之地,他既然来了,就绝不会只做一个无声无息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