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与重塑之后,林祈的行动模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情感的波动被压制到最低,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一个明确的方向——知识。
既然情感和意志无法撼动现实,既然个体的力量渺小如尘埃,那么,能否从这个世界最根本的规则中,找到一丝破局的契机?能否用知识,武装自己,去理解、乃至挑战那笼罩在翁法罗斯上空的命运?
他的目标,锁定了阿那克萨戈拉斯——那刻夏老师。这位知识渊博却性格乖僻的黄金裔,是奥赫玛智慧的象征,他的工坊和藏书,是林祈所能接触到的、最接近世界本质的地方。
这一次,他不再需要伪装“天赋”,也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他直接找到了正在一堆古老卷轴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仪器前忙碌的那刻夏。
“老师。”林祈的声音平静无波,黑色的眼眸直视着那刻夏,“请教导我。关于泰坦的历史,关于能量的本质,关于黑潮的起源,关于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
那刻夏从一堆零件中抬起头,独眼审视着这个气质大变的黑发少年。他记得这个孩子,聪慧,但眼神总是藏着远超年龄的沉重与……某种他无法定义的磨损感。此刻,那沉重似乎沉淀为了某种更坚硬的东西。
“哼。”那刻夏习惯性地用带着嘲讽的语气开口,“上次见你,还在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现在倒想系统学习了?你以为知识是什么?孩童的玩具吗?”
“我需要知道。”林祈的回答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需要理解,为什么黑潮会来,为什么光罩会碎,为什么……一切会周而复始。”他刻意模糊了“周而复始”的指向,但那双死水般的眼睛,仿佛已经看穿了什么。
那刻夏的独眼微微眯起。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林祈话语中那不同寻常的意味,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种近乎燃烧灵魂般的专注。这种专注,超越了普通学徒的求知欲,更像是一种……濒临绝境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
沉默了片刻,那刻夏丢过来一卷厚重的、用某种兽皮鞣制的卷轴,上面布满了古老的泰坦符文。“从最基础的开始。能量符号学,翁法罗斯能量脉络的基石。看不懂就别来烦我。”
林祈接过卷轴,没有多余的话语,转身找了个角落,立刻沉浸了进去。
接下来的轮回,成为了林祈与知识之间一场孤独而疯狂的战争。
他在神梧树庭度过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在哀秘丽榭的树下,甚至超过了与白厄相处的时间。他如饥似渴地吞噬着那刻夏丢给他的每一份知识:从泰坦遗留的符文构架,到黄金古树能量传输的原理;从黑潮生物的能量波动特性,到翁法罗斯大地深处那隐秘的“脉络”走向。
他的学习速度让那刻夏都感到震惊。再艰深晦涩的理论,他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理解、消化,并提出一针见血的问题。那并非单纯的天赋,那刻夏能感觉到,这个少年仿佛……早已接触过这些知识,只是在无数次温习中,寻找着那唯一可能存在的、微小的漏洞。
“老师,关于‘创世涡心’的记载,所有的描述都指向它是一个稳定的能量源,但根据第三能量守恒定律的泰坦修正式,在承受极端外部压力时,其内部熵增是否可能存在一个临界突变点?”林祈指着一份古老的文献,语气平静地发问。
那刻夏盯着他,独眼中光芒闪烁:“你从哪里知道‘第三能量守恒定律’的?我还没教到你这里。”
林祈面不改色:“在您书架的角落,那份《能量本质假说》残卷里提到的。我认为它与‘涡心’的稳定性有关。”
那刻夏沉默了。那份残卷,连他自己都许久未曾翻阅。这个少年,不仅是在学习,更像是在……挖掘。挖掘一切可能与此地命运相关的线索。
林祈不仅学习理论,更利用轮回进行实践。他会在不同的轮回中,尝试微调奥赫玛边缘的小型符文阵列,观察能量流动的变化对黑潮吸引力的影响;他会记录下每一次黑潮爆发的精确时间、强度波形,试图找出其规律性(尽管每一次轮回都有微小差异,仿佛存在某种随机变量);他甚至尝试解析黄金裔们的力量本质,想知道那源自“黄金”的祝福,能否被复制或强化。
他几乎成为了第二个“那刻夏”,在知识的海洋中,他的视野超越了绝大多数翁法罗斯的居民。他理解了能量如何汇聚、如何传导、如何湮灭;他知道了黑潮并非纯粹的毁灭,更像是一种……对现有秩序和能量的“同化”与“覆盖”;他隐约触摸到了支撑这个世界存在的某些底层规则。
然而,理解得越多,那份冰冷的绝望就沉淀得越深。
他就像一个被困在玻璃箱里的人,能够清晰地看到箱子的每一道纹路,理解构成玻璃的分子结构,甚至能预测外界光线射入的角度。但他依然找不到打破箱子的方法,他的力量,相对于这坚固的“玻璃”而言,太过渺小。
他知道黑潮会来,知道光罩会碎,知道每一个黄金裔会如何奋战、如何逝去。他知道一切,却无法改变任何事。知识,在此刻,仿佛成了一种更残忍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