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恐怖巨响,猛地撕裂了下邳城混乱的喧嚣!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连环炸响!一声比一声更近!更猛烈!
如同沉睡的地龙被惊醒,狂暴地翻身!
整个下邳城的地面都在剧烈颤抖!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瓦片噼里啪啦地碎裂!靠近爆炸中心区域的几处房舍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拍中,瞬间矮了一截,墙壁扭曲,屋顶塌陷,烟尘混合着火光冲天而起!
“地动了!地动了!”混乱的街道上,惊恐的尖叫瞬间压过了喊杀声。无论是黑风寨的士卒还是下邳城的百姓,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天罚般的巨响和震颤骇得魂飞魄散,如同没头苍蝇般乱撞。
中军临时指挥所设在靠近西城水门的一处大户宅邸前庭。孙逊刚刚收到雷横已逼近陈府的消息,正欲下令加速控制全城要点,这连环的巨响和脚下传来的剧烈震颤让他脸色骤变!
“不好!”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陈登!那张看似温文尔雅、实则阴毒如蛇的脸在他脑海中闪电般掠过!那封标注着“粮仓”、“武库”的假图!陷阱!这根本不是地震,这是火药!陈登这老狗,果然埋下了最后的毒牙!
“哥哥小心!”一直护卫在孙逊身侧、负责临时指挥调度预备队的杨志,反应快如闪电!他那张青面獠牙般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骇欲绝的神色!他几乎是凭借战场厮杀千锤百炼出的本能,魁梧雄壮的身躯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释放!
在第二声更近、更沉闷的巨响从前方街道深处传来的瞬间,杨志如同扑食的猎豹,合身撞向孙逊!
巨大的力量将孙逊猛地扑倒在地!
轰隆——!!!
就在孙逊身体离开原地的刹那!他们前方十数步外,一处看似普通的石板地面猛地向上拱起、爆裂!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泥土、燃烧的木屑和刺鼻的硝烟,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四方!
噗嗤!噗嗤!噗嗤!
密集的碎石如同霰弹,狠狠击打在杨志宽厚的后背上!他那件半旧的玄色皮甲瞬间被撕开数道裂口,尖锐的石块深深嵌入皮肉!但他如同铁铸的山岳,将身下的孙逊死死护住,纹丝不动!
然而,最致命的不是碎石!
一块被爆炸掀飞的、足有磨盘大小的青石条,带着恐怖的动能,如同攻城锤般呼啸着砸向杨志和孙逊滚倒的位置!
千钧一发!
杨志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飞来的死亡阴影!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压在孙逊身上的身体猛地向侧面奋力一拧!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那致命的巨石!
砰——!!!
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声!
那块沉重的青石条没有完全砸中杨志的后背,却狠狠擦撞在他奋力扭转后暴露在外的左小腿上!
咔嚓!
一声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的骨骼碎裂声!
“呃啊——!”杨志那如同磐石般坚毅的脸上,瞬间扭曲变形!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意志!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
他整个左小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内弯折!小腿胫骨被巨石边缘硬生生砸断,白森森的骨茬刺破了皮甲和裤腿,混合着鲜血暴露在硝烟弥漫的空气中!沉重的铁面护胫甲在这一击之下如同纸糊般扭曲变形,深深嵌入了皮肉之中!
杨志那高大如山岳般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魁梧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黄豆大的冷汗!他试图撑起身体,但左腿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
“杨志兄弟!”被杨志护在身下的孙逊目眦欲裂!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到了杨志那扭曲变形的左腿和刺目的白骨,一股冰冷的恐惧和滔天的怒火瞬间将他吞噬!
“军医!安道全!快来人——!”孙逊嘶声咆哮,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完全变了调!
硝烟弥漫,碎石如雨。杨志那沉重的身躯压在孙逊身上,剧烈的喘息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喷在孙逊脸上。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爆炸腾起的浓烟火光,青记狰狞的脸上肌肉疯狂抽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火……药……陈登……毒……计……”
剧痛和失血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杨志眼前阵阵发黑,魁梧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向一旁歪倒下去!
“杨志!”孙逊挣扎着从杨志身下爬出,右臂死死抱住杨志沉重的肩膀,防止他摔在碎石地上。触手一片温热粘稠——杨志后背的伤口正在汩汩冒血!
“哥哥!”混乱中,几个亲兵终于顶着爆炸的余波和横飞的碎石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杨志小心地抬到相对安全的墙角。
杨志脸色惨白如金纸,呼吸急促而微弱,左腿那恐怖的伤口如同一个狰狞的血洞,鲜血正不受控制地涌出,浸透了破碎的皮甲和裤腿,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晕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他紧咬着牙关,豆大的汗珠混着脸上的尘土滚落,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控制地痉挛着。
“让开!都让开!”安道全那标志性的、带着急迫和不容置疑的声音穿透了混乱!他背着沉重的药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脸上沾满了烟灰,眼中布满了血丝——显然刚处理完史进的险情,又被这爆炸惊动。
当他看到杨志左腿那恐怖的伤势时,饶是见惯了血腥,瞳孔也骤然收缩!
“按住他!快!”安道全厉声喝道,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扑跪在杨志身边,药箱猛地打开,露出里面寒光闪闪的刀具和瓶瓶罐罐。他看也不看,直接抓起一把锋利的短匕,割开杨志腿上那已经被血浸透、嵌着碎骨的破碎皮甲和裤腿,露出下面更加触目惊心的伤口!
白森森的断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周围的肌肉组织被巨大的冲击力撕裂、翻卷,一片模糊。扭曲变形的铁甲碎片深深嵌入血肉之中。鲜血如同泉涌,根本无法止住!
“止血钳!烈酒!金疮药!快!”安道全语速快得如同爆豆,手指却稳如磐石。他接过助手递来的烈酒,毫不犹豫地浇在杨志那恐怖的伤口上!
“呃——!!!”烈酒浇在暴露的神经和骨茬上,带来的剧痛让昏迷边缘的杨志猛地弓起了身体,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浑身肌肉绷紧如铁,几个按住他的亲兵几乎被掀翻!
安道全却恍若未闻,眼神冰冷专注得可怕。他迅速用特制的止血钳夹住几处喷涌的动脉血管,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滚烫的烙铁(简易火钳)在炭火上烧得通红,被安道全毫不犹豫地按在了几处无法钳夹的肌肉撕裂创面上!
嗤——!
一股皮肉焦糊的恶臭伴随着青烟瞬间弥漫开来!
杨志的身体如同被电击般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随即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腿保不住了。”安道全的声音嘶哑而疲惫,带着一种医者面对残酷现实时的无力感。他一边飞快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碎骨和铁甲碎片,一边用浸透了烈酒和止血药粉的厚布用力按压包扎那巨大的创口,试图减缓失血速度。“创面太大,骨头粉碎,筋脉尽断……再耽搁下去,命都保不住!必须立刻截肢!”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脸色铁青、浑身沾满血污的孙逊,一字一句,沉重如同宣判:
“又一个……四十难到的……”
* * *
爆炸的余波和混乱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震荡的涟漪迅速蔓延到黑风寨控制下邳城外围的各个区域,尤其是那些刚刚被收编、尚未完全整训的新降兵营区。
在靠近北城一片被临时征用、作为降兵营的破败民房区。巨大的爆炸声和地面的剧烈震颤,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引爆了本就如同火药桶般的气氛!
“炸了!城里炸了!”
“是陈家!陈家要跟我们同归于尽!”
“跑!快跑啊!留在这里等死吗?!”
惊恐、绝望、以及对未来的极度不安,如同瘟疫般在降兵中疯狂蔓延!这些昨日还在坞堡和水寨里为陈氏卖命,今日就换了旗帜的士卒,此刻如同惊弓之鸟,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十几个原本就心怀怨愤、或者纯粹被恐惧支配的野狼峪降兵,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狗,猛地踹开营房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赤红着眼睛冲了出来!他们手中挥舞着临时发放的、简陋的刀枪,嘶吼着,推搡着,试图冲破黑风寨老卒组成的警戒线,朝着他们认为安全的、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城北方向逃窜!
“站住!回去!敢冲击军阵者,杀无赦!”负责看守这一片区域的队正是个黑风寨的老卒,姓张,脸上带着一道刀疤。他带着七八个手下,挺着长枪,厉声呵斥,试图稳住局面。
“去你娘的杀无赦!老子不想被炸死!”为首一个满脸横肉、名叫王麻子的降兵(正是当初在降兵营密谋被雷横撞破的那个小头目)嘶声咆哮,状若疯魔,“兄弟们!冲出去才有活路!杀啊!”他挥舞着一把豁口的腰刀,带头朝着张队正猛扑过去!
“找死!”张队正眼中凶光一闪,挺枪便刺!
然而,就在枪尖即将及体的瞬间,斜刺里一道如同黑色旋风般的身影猛地撞了进来!
是李逵!
他不知何时已杀到了这片区域,浑身浴血,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连那乱草般的虬髯都糊满了暗红的血痂!他手中那两柄沉重的、沾满脑浆和碎肉的板斧,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血!那双铜铃般的牛眼里,此刻只剩下被血腥和混乱彻底点燃的、近乎癫狂的杀意!如同失控的凶兽!
“挡路的杂碎!给爷爷死开——!”
李逵口中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含混着血腥气的咆哮!他甚至没看清眼前对峙的双方是谁,只看到有人挥舞着刀枪在冲击“自己人”(张队正)的防线!在他那被杀戮填满的、混沌一片的脑子里,这就是敌人!该砍的敌人!
血光迸现!
没有任何技巧,只有最原始、最暴戾的力量!
李逵那柄沉重的右手板斧,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如同劈柴般,狠狠劈在了那个正扑向张队正的王麻子脖颈上!
噗嗤——!
一颗带着惊愕和难以置信表情的头颅,在巨大的力量下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无头的腔子里狂喷而出,溅了张队正和旁边几个降兵满头满脸!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其血腥残忍的一幕惊呆了!无论是试图逃跑的降兵,还是维持秩序的黑风寨老卒,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杀……杀人了……”一个降兵看着王麻子那具还在喷血的无头尸体软软倒下,又看看李逵那张如同地狱恶鬼般的脸,双腿一软,裤裆瞬间湿透,瘫倒在地。
“违令者……死!”李逵甩了甩斧头上的血珠,牛眼环视,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喉咙里发出含混的低吼。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杀的是谁,也根本不在乎。他只知道,有人不听话,冲阵,就该杀!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大的混乱!
“黑旋风杀人了!”
“他们根本没把我们当人!降了也是死!”
“跟他们拼了!”
剩余的降兵被这血腥的屠杀彻底刺激得失去了理智!恐惧瞬间转化为绝望的疯狂!他们赤红着眼睛,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狼群,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嚎叫着扑向近在咫尺的黑风寨老卒!一场血腥的营啸,眼看就要爆发!
“住手!都给我住手!”张队正嘶声力竭地大吼,试图稳住局面,但声音被淹没在降兵绝望的嚎叫和李逵那如同野兽般的咆哮声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宋万在此!乱军者——杀!”
一个如同闷雷般、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吼声,猛地从混乱的人群后方炸响!
只见一个身材异常魁梧高大、几乎不逊于鲁智深的巨汉,如同移动的铁塔,分开混乱的人群,大步踏来!他穿着一身略显陈旧但异常整洁的黑色劲装,外罩半身铁甲,肩宽背厚,肌肉虬结。一张方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鼻直口阔,下颌蓄着短硬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沉稳如山、不怒自威的厚重气势!
正是宋万!
他手中并未持兵刃,只握着一根碗口粗细、五尺余长的乌沉沉的硬木军棍!那军棍通体光滑,油光发亮,显然使用多年,上面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和泥污。他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地上王麻子的无头尸体、李逵那滴血的板斧、以及那些状若疯魔的降兵,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久经沙场的、处理乱局的冰冷和果断!
“按梁山老规矩——”宋万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和嘶吼!他手中那根沉重的军棍猛地往地上一顿!
咚!!!
一声闷响,脚下的石板似乎都裂开了细纹!
“——冲击军阵,聚众哗变者,为首者斩!胁从者,杖二十,敢再犯者——逐出营门,生死勿论!”
冰冷的声音,带着铁一般的律条,在血腥弥漫的空气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