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琇敛了笑容,手中的团扇也放了下来:“还请姐姐暂且饶她一命。”
淑妃蹙眉,不赞同道::“妹妹莫要忘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这般心慈手软,当心反受其害。”
崔琇一怔,忽而轻笑出声:姐姐当真是误会了。贤妃娘娘素来行事滴水不漏,冯兰芷好歹在她身边待过,许是知道些什么。指尖轻抚团扇上的缠枝纹,除一个冯兰芷容易,可保不齐贤妃明日又养出个张兰芷、李兰芷来,岂非白白断送了一枚好棋?倒不如借她这枚棋子,将贤妃一军?
淑妃叹气:“我何尝不想撕了她那副面皮。只是贤妃向来稳当,此事怕是不易。”
“姑且试试,若能叫冯兰芷与贤妃离心,哪怕抖不出咱们想要的东西,也比亲自动手来得巧妙。贵妃跋扈,多是仗着韩家之势,行事反倒有迹可循。倒是贤妃无势可依却能在深宫立足,这般心计才真真是那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实在叫人不好防备。”
“这般说来,妹妹是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崔琇压低嗓音:“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却最终成了一场空,冯兰芷心中怎能不恨?惹得她早产的根本原因乃是冯文彦之死,原本人是在贤妃的庄子上,这笔账既要算在贵妃头上,也会让她对照看不利的贤妃心生芥蒂。若是再叫她知晓,那日贤妃打算弃母保子,而如今她再不能生育,不仅永无出头之日,对贤妃而言也已经是枚死棋。敌人的诡计固然可怕,但盟友的背叛更是诛心,她势必会恨上贤妃。”
二人又细细筹谋了半晌,直到用过午膳,淑妃才捧着重瓣莲离开。
贵妃回去后先是发了好一顿脾气,这才让人传信:“去查!好端端的计划乱了不说,人还死的不明不白,本宫定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后头做鬼。”
荷夏捧着缠枝莲纹盏轻手轻脚地近前:娘娘用盏果子饮消消火。那邓平跟着咱们几年了,这些年办事极为妥帖,怎的这回却出了差错?”
贵妃端起茶盏又重重放下:“如今宫中只剩贤妃,定是她在从中作梗!只怕是邓平不肯如她的愿,这才被灭了口,栽在本宫头上。”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难道是叫人撞破了?但邓平素来行事谨慎。”荷夏眼中带着疑惑。
菊秋道:“奴婢觉得他被人察觉的可能性极小,怕是遇着不得不动手的关头了。莫不是冯才人当时已经发作?他觉得再不动手就晚了。”
在这样的情势下,邓平才不得不被迫仓促行事,否则一旦冯兰芷平安生产,可就彻底错失了良机。
贵妃心烦不已:“传信回去,叫咱们的人好好查查这其中的猫腻。另外,把邓平经手过的都处理干净。”
贤妃此刻亦是焦头烂额,皇上方才离宫,冯兰芷便出了这等纰漏,照看不利的罪过她是跑不掉了。思及此事乃贵妃暗中作梗,新仇旧恨顿时翻涌而上。
她原还疑心邓平受刑招供后反倒自尽有些蹊跷,直至底下人查出他与贵妃宫中的宋喜来往甚密。那宋喜活着时常常去找邓平吃酒,这才确信此人是贵妃埋下的暗桩。
谁能想到一个奴才是在为了另一个奴才报仇呢?
贤妃掐着时辰算得明白,行宫快马不过三两日便能往返。贵妃得了消息必会马上做出反应,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一连几日她都在为此事费心,定要在御前的人接手前,捞出些有用的东西来,才能将自己摘出去。
至于冯兰芷那头,贤妃不过吩咐太医精心调理,又嘱咐宫人仔细伺候。
待行宫传来皇上口谕,贤妃方得空想起冯兰芷这茬。
那日一片混乱中,冯兰芷拼死生下三公主,可惜那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哭声,只有胸口微微起伏。黄太医只看了一眼便黯然摇头,而冯兰芷也伤了根本。
倘若孩子得以存活,纵使是位公主亦能增添几分博弈的筹码。名贵补药如流水般送进冯兰芷宫里,怎的到头来竟似泥牛入海?郑太医原还打算在满七个月时减少进补,却发现根本没补进去。当时只当是冯氏体质殊异,难道是早有人动了手脚?
贤妃命人叫来了黄太医:“本宫要听实话,何以进补了两月,三公主却那般孱弱,当真是因为冯才人底子弱的缘故?”
黄太医也不明白:“臣反复查验过脉案,按理说这等进补法,才人的身子也该温养出几分气血。可每每请脉,却发现好似是没有进补过一般,臣实在是疑惑。”
贤妃又叫来了伺候的嬷嬷,原来冯兰芷平日用膳,皆由秋意、连枝二人经手,却从未让她们近身伺候过。
贤妃心中隐约有了猜想,可这个念头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她带着人亲自去了承香馆——总要亲口问问,那些补品究竟喂进了谁的肚子。
冯兰芷昏睡了整整一日,死里逃生后面色青白如纸。瞧见贤妃进来也只是转了转眼珠子,倒不是她存心怠慢,实在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贤妃也不拐弯抹角,叫了秋意和连枝过来,直截了当地问道:“三公主夭折的消息已到了行宫,如今皇上震怒,差了人回来彻查。本宫只问一次,那些补品,可是你们亲眼看着冯才人喝下去的?想清楚了再回话。”
秋意额头抵着地砖:“回娘娘的话,才人为了保住三公主,日日遵着太医的嘱咐,连翻身都很少,补品也是盯着时辰用,断不敢有半分延误。”
“哦?是吗?”贤妃盯着连枝轻笑出声,“可太医却告诉本宫,冯才人的脉象分明是没有进补,到底是谁在撒谎呢?想来殿中省的人也会有同样的疑问,怕是最后只能请你们去罪奴司里说话了,里头的人有的是法子叫人说实话,只是不知道你们能熬几轮?”
秋意依旧没有改口,连枝顶着贤妃淬了毒的眼神,蓦地想起那日邓平的惨状,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