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琇俯身将人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柔声道:“妹妹脸色还是苍白得紧,可要好生休养才是。”
冯兰芷眼神中抑制不住闪过一丝怨毒,忙垂下眼掩去:“姐姐教诲,妹妹一向是记在心里的。”
崔琇似是没察觉话里的别有所指,微微颔首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福充容就在崔琇的旁边,见状嗤笑一声:“啧啧,当真是姐妹情深呢!”
到底是顾忌着今日的场合,短暂的交锋后几人各自垂眸,默契地敛了话头。
皇后免了众人三日请安,嘱咐各自回宫好生休息,说罢与魏晔一同送太后回宫了。
魏晔自始至终都没和冯兰芷说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仙客轩朱门大开,季安领着宫人跪在院子里:“奴才恭迎主子回宫。”
檐角铜铃在风里轻晃,惊起几只歇在屋檐上的雀儿。
崔琇的目光掠过庭院里跪得齐整的宫人,见那熟悉的青砖黛瓦纤尘不染,眉间不由舒展三分:“都起来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们守着仙客轩了。”她朝青玉略一颔首,每人赏一个月的例银。
宫人们齐齐俯首谢恩。
季安弓着腰往前凑了半步:“主子说这话可折煞奴才们了。咱们按着您的意思,只管扎紧了篱笆做好分内的事儿,别的一概不理。托您的福,咱们有个什么事,各处也都格外照拂。”
红钏笑道:“哟,三个月不见,季内侍倒把这张嘴磨得比御膳房的雕花蜜饯还甜三分。”
季安下巴微微昂起:“红钏姐姐这话说的,奴才总要有些长进不是?”
江顺手中的拂尘柄不轻不重地敲在季安后心:“猴崽子尽会卖乖。主子一路车马劳顿,还不赶紧去备热水,伺候主子歇息才是正经。”
“诶,江哥哥教训的是。”季安忙不迭往前引路,“一得了主子回京的消息,奴才亲自盯着人打扫了一遍,寝殿里外也用艾叶仔细熏过了。眼下耳房里备着热水,沐浴用的玫瑰花露是才派人去取的,冰鉴里镇着百合莲子羹,等主子沐完兰汤,正好用些消暑。”
崔琇眼底漾开一丝笑意:“你如今办事倒是越发妥当了。”
季安嘿嘿一笑,躬着身子往后退:“那主子您先歇着,奴才这就去将您的箱笼归置妥当。”
青玉和杏雨伺候着崔琇在净室沐浴,孙瑞带着红钏和梨云又将寝殿仔仔细细查了一遍,生怕有什么脏东西混了进来。
崔琇散着半干的青丝滚进软衾里沉沉睡去,再睁眼时,暮色已浸透了窗棂,檐角铜铃在晚风里碎碎地响。
青玉听见动静忙撩开纱帐:“主子可算是醒了,眼下已经是晚膳时分,若是您再不醒,奴婢也只能叫您起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崔琇腹中地一响,她随手点了两样时令小菜。
青玉利落地挽起她散落的乌发,只用一支白玉响铃簪松松绾住。横竖是夜里,倒不必如白日里那般珠翠满头。
御膳房管事老远瞧见红钏,忙不迭迎出来打千儿。红钏也不扭捏,报了几样菜名后,将手中沉甸甸的荷包塞了过去。
昭充媛要的东西也不复杂,正巧清炒芦笋和火腿煨豆腐都是现成的,管事笑得见牙不见眼:红钏姑娘放心,这就让灶上现蒸一笼蟹粉小笼。
他扭头朝里间吆喝,红钏姑娘可说了,昭充媛连午膳都没用呢!可不能饿着了。
有那机灵的小内侍殷勤地帮红钏提着食盒,送了她出去。红钏接过食盒时,指尖触到提手内侧的东西,眼波都不曾动一下,反手抛给小内侍一个荷包:天儿热,买碗冰酪吃。
崔琇用完膳才打开红钏带回来的信,看了一眼后便往烛火上轻轻一送:“去把季安叫进来。”
季安就等着主子的传唤呢!进门恭敬地行过礼,这才低声将宫中发生的事细细道来。
冯兰芷自小产后便闭门不出,只在刚醒来时与贤妃闹过一场,那日后再未有其他动作,只一门心思养起了身子。太医院脉案上记着她气血两亏之症,饶是用了上好的野山参调养,这几个月下来,身子依旧没大好。
借着协理殿中省调查冯兰芷早产一事的名头,贤妃趁机折了好几个贵妃的人。
季安忽然了一声,像是刚想起什么要紧事:冯才人身边的连枝姑娘,前些日子夜里失足跌进了荷花池,捞上来时已经没气了。
季安觉得这事蹊跷,便悄悄使了些银子去打听。先是寻到与连枝交好的宫女,那宫女红着眼圈说,连枝自幼在江边长大,水性极好,去年端午自己不小心落水,还是连枝把她救起来的。
后来他又约了敛房的人吃酒,三杯黄汤下肚,那老内侍便大着舌头道出骇人之事。连枝捞上来时,后颈处赫然留着两道紫黑色指痕,分明是被人用蛮力掐住脖颈按入水中所致。
自连枝死后,冯兰芷倒是没提拔其他人,如今贴身伺候的,只有秋意一个。
崔琇指尖在案几上叩出两声轻响:“咱们宫中的人,这些日子可都还安分?”
虽说仙客轩的宫人都是由安福严格筛选过的,但宫中人心易变,时日一长,难保不会有人生出异心,或是当初挑选时看漏了眼。
得知一切安好,她微微抬了抬手,季安立即会意,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江顺却在这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主子,皇上摆驾去了贤妃娘娘那里,今儿个下午,皇上在太极宫召见了殿中省的王主事和赵奉御,说了足有半个时辰的话。”
崔琇眼底掠过一丝了然。贤妃当初为了照看冯兰芷留守宫中,如今魏晔去探望确是情理之中。至于他召见殿中省的人……怕是为了冯兰芷早产一事,只怕今夜魏晔去贵妃那里也有询问的意思。
父亲传信说外头的事已经准备就绪,就是不知道冯兰芷什么时候会找到她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