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子似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记得,奴才都记得。”
见崔琇这么问,魏晔的视线扫向她:“昭充媛此问,可是有什么发现?”
崔琇起身福了福:“回皇上的话,妾以为纵有香料可引蛇攻击,那也须先有蛇可引才行。此香哪怕千般诡谲,终不过方寸之地可闻。且皇后娘娘领着咱们才上了蓬莱阁,这蛇便蹿了出来,倒像是早就在梁椽间的。蓬莱阁虽挨着金鳞池,难免有蛇虫出没,但重阳祈福如此要紧的事,妾不信管事的宫人会这般不仔细,这蓬莱阁必定是上上下下查过许多遍的。故而妾斗胆揣测,这蛇……怕是昨夜有人故意引来的。”
魏晔闻言眸光一冷,不过略抬了抬手,便有人拽着那小林子下去了。
冯兰芷眼中泪光盈盈,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咬着唇道:“表姐,你是在疑心妹妹吗?”
崔琇眼睫微垂,搭着青玉的手腕,借着她的力道重新落座。
沈昭仪却是见不得她这般惺惺作态的模样:“冯才人急什么?是与不是……待会儿自有分晓。”
冯兰芷委屈地垂下了头,指尖却在袖中暗暗掐紧,心中思绪飞转。
蓬莱阁此前闹得人仰马翻,那些药粉早该混在其中无从辨认,否则方才就该被揪出来了。至于她借着赏菊时,悄悄洒在花瓣上的那些……秋深露重,露水早将那药粉的痕迹冲刷殆尽,如今日头高悬,连最后一点湿气都蒸干了,怕是任谁也寻不出破绽了。
只要熬过眼下这番盘问,自己便可全身而退。她稳了稳心神,愈发将身子瑟缩了几分,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张御女见众人的注意从绿蕊身上挪开,悄然松了口气。虽说没能牵扯到贵妃,但今日不管是何结果,贤妃与福充容必成死局!用一个绿蕊换得这等局面,倒也不算亏。她余光扫过冯兰芷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冷意,眼下只希望她别牵扯上自己,否则真到了那一步……
福充容却盼着能找出点什么,这样一来就坐实了是冯兰芷捣的鬼,否则二公主伤成这样,皇上定会因此事与她再生嫌隙,怕是又要冷落她,她好不容易才挽回的圣心呢!况且家里也递了信进来,不许她再胡闹,否则父亲那边就不管她了。
殿中暗流涌动之际,罪奴司总管领着人匆匆赶来,随行宫人捧着的托盘上,赫然摆着两样物件——一撮尚带湿气的泥,一朵开得正盛的雪菊。
起初罪奴司的人在小林子指认过的几个地方细细搜寻,却是一无所获。直到走到一盆雪菊旁,有个眼尖的小内侍发现掩在底下那朵的花瓣背面,沾着一点暗褐泥渍。那泥渍里隐约混着一股子甜腥气,与寻常泥土大不相同,便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
太医拿银针仔细探了探,又凑近鼻尖嗅了片刻,确定此物是药粉无疑。只是经晨露浸渍,其中成分已然模糊,难以分辨出来了。
那罪奴司总管也不是个蠢的,当即命人去将方才几个地方的泥土取了些,又寻了几条蛇,但见那蛇群刚一嗅到药粉气息,便纷纷吐着信子靠近。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有人先用药粉诱蛇进了蓬莱阁,再借香囊中的硫磺和丁香油,激得毒蛇狂性大发,一环扣着一环,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
听完他的话,众人心头俱是一凛——好缜密的心思,好歹毒的算计!
若是那药粉再多引来几条毒蛇,二公主此时还有命在吗?便是她们这些在场之人,也难逃过一劫!
殿中诸人目光如刃,齐刷刷刺向冯兰芷。
冯兰芷万万没想到竟在此处露了破绽!魏晔的眼神扫来,恍若在看一具死尸。当初孤注一掷的狠劲,此刻早已化作满背冷汗,冯兰芷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她狠狠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勉强镇定下来:“皇上明鉴!妾身纵有千般不是,也断不敢谋害皇嗣!定是这奴才动的手脚,如今败露便企图诬蔑到妾身上!更何况妾根本不认识绿蕊,还请皇上彻查他们身后之人!”
眼见着冯兰芷要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哪怕往日与绿蕊来往时处处谨慎,张御女的心还是不免又提了起来。好在与冯兰芷这种临时的结盟,她也不是完全没防备,算着时辰,罪奴司的人应当快要审到她安排的人了吧?
殿外响起脚步声,来了,张御女松了口气。
一个内侍进来倒头便拜:“启禀皇上,承香馆的宫女已然招供,两日前她曾亲眼瞧见冯才人贴身婢女秋意,递了个瓷瓶给春锦阁的绿蕊。”
宫女?张御女眉心一跳,她安排的分明是个内侍,怎么会变成宫女?而且那内侍也不是承香馆的,难道是有人发现了她私下的动作不成?那人是谁?她会不会供出自己……张御女心中乱成一团。
人证物证俱全,哪怕她再如何辩解也不会有人信。
事到如今冯兰芷自知大势已去,她膝行几步:“皇上恕罪!妾只是不堪忍受福充容的磋磨,一时糊涂才想出此计吓唬她,万没想过要伤害二公主啊!贤妃娘娘、贤妃娘娘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替妾说句话吧!”
贤妃自然知晓她口中的情分是什么,无非是想拿着那几件事要挟自己。可那些事毕竟时隔已久,既无实据又无人证,倒是眼前她谋害皇嗣的事罪证确凿,一个怨恨自己的人说出的事,反倒像是疯妇攀咬。
贤妃红着眼恨不能撕了冯兰芷:“救你?本宫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
冯兰芷见求救无门,索性抬手抹去泪痕:“我也不想动二公主,可谁叫她是你的心头肉呢?只有她死了,你才会痛不欲生啊!你算计着我上了你的船,让我去替你做那些腌臜事,还妄图弃母保子,害得我再也无法生育!可你仍旧不肯罢手,诬蔑我患了癔症,绝了我最后的路,逼着我不得不做你的狗!如今这宫里的奴才,谁都能踩我一脚!你既毁了我的一切,那我便也要让你尝尝其中的滋味。”
“你既然不仁便休要怪我不义!”冯兰芷冲着魏晔重重叩首,眼底烧着骇人的光,“皇上!妾要揭发贤妃构陷宫妃,谋害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