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晔眉峰微扬,惯常沉稳的眸子里翻起一片亮色:“当真?”
容易唇畔噙着浅笑:“回皇上的话,这等天大的喜事,奴婢断不敢妄言。昭充媛晨起时觉着身子不爽利,命人去请了太医,方知是有了身孕。皇后娘娘得了消息,即刻命奴婢前来给皇上、太后报喜。”
“身子不爽利?”魏晔皱眉,“怎么回事?太医可曾说了什么?”
“奴婢特意问过,说是昭充媛昨夜心悸气短,难以安枕……但请皇上宽心,太医再三保证,昭充媛的胎息平稳有力,皇嗣康健无虞!”
魏晔微微颔首,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起身朝太后一礼:“母后这里若没有别的事,儿子就先告退了。昭充媛初次有孕,儿子实在放心不下。”
太后捻着佛珠,眼底掠过一丝慈色:“皇帝且去吧!昭充媛头回有孕,此刻怕是既喜且忧,有皇帝亲临安抚,自是最好不过。”
待魏晔离开后,太后侧首对杜若道:“去将殿中省新进的那只缂丝软玉枕取来,给昭充媛送去,就说是哀家赏她安胎用的。”
杜若笑道:“到底是太后娘娘福泽深厚,昨儿个您才祈了愿,今儿昭充媛便诊出了好消息。”
太后眉间常年积着的威严渐渐舒展,声音里浸着柔和:“如此说来,这孩子倒是与哀家有缘。”
杜若面上仍端着恭谨的笑,心中却暗自感慨,昭充媛当真好福气,才有身孕便得太后的青眼,也不枉今日她提的这一嘴。
魏晔刚跨过仙客轩的门槛,便觉出几分异样——整个院子静悄悄的。青玉和红钏守在外殿,一见到他立刻跪地行礼,只是问安的声音压得特别低。
魏晔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指尖拨开水晶珠帘时竟未发出半点声响。只见崔琇歪在榻上睡着,一头青丝散在身侧,日光透过窗棂,在她周身镀了层柔和的晕。
他抬手示意青玉退下,轻手轻脚地在榻边坐下,小心翼翼替崔琇掖了掖腰间滑落的薄被。
不料还是惊醒了崔琇,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迷迷糊糊抓住魏晔的手,无意识地贴在自己脸颊边蹭了蹭,声音带着刚醒的软糯:皇上怎么来了......
接着倏地睁大了眼睛,猛地坐直了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行礼。
魏晔赶紧伸手拦住:“好了,不必多礼。”
她方才突然那般大的动作,也不知会不会有妨碍。魏晔皱起眉头,转头对安福道:去把李医正叫来看看。
崔琇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柔声道:“皇上,妾并无不适,就无须劳烦李医正了吧?”
那可是专门负责给魏晔看诊的太医,传出去又是一场风波。
魏晔神色未改:“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突然心悸?还是叫人再来看一看才妥当。”
崔琇朱唇微启似要言语,却又堪堪止住。
魏晔想到昨日冯氏扑向崔琇时的狰狞,又想到她嚷嚷着崔琇不能生育的话,再瞧崔琇此刻神色,心下顿时了然——这分明是将那毒妇的诛心之言听了进去,才会惊悸难安。
他将人揽入怀中:“好了,莫要再思虑那些无谓的事。你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安心养胎,万事自有朕替你做主。”
崔琇环住了他的腰,一张芙蓉面半埋入龙袍绣纹间:“是,妾谨遵圣谕。”
魏晔掌心在她脊背轻抚,忽而低笑:“一个月……莫不是朕赐你葫芦那日?倒是应了民间送瓜得子的吉谶。”
崔琇倏然忆起那日满案葫芦的荒唐,面上顿时染尽胭脂色,眼波含嗔地横了他一眼。魏晔见她如此情态,不禁朗笑出声。
不过盏茶的工夫,安福便引着李医正趋步入内。
青玉放下帐幔,崔琇从中探出一截皓腕。青玉先覆上丝帕,接着退至三步外,请李医正上前。
李医正不敢有丝毫怠慢,凝神搭脉足有半刻钟之久:“臣恭贺皇上,昭充媛娘娘虽方得月余喜脉,然胎息沉稳有力,腹中皇嗣十分强健。”
魏晔朗声笑道:“好!仙客轩上下侍奉昭充媛有功,赏双倍月例!好生伺候着你们主子,待来日皇嗣平安落地,朕重重有赏!”
安福也跟着乐呵,昭充媛这胎来得真是时候!眼瞅着皇上正因皇嗣发愁呢,偏人家就有了好消息,况且皇上早有意让她诞育皇嗣,如今可不就是天遂人愿?
皇上高兴,他们这些跟着伺候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不是?
崔琇倚在迎枕上:“皇上只惦记着赏他们,怎么却忘了妾?”
魏晔抬手刮了刮她的脸:“那朕的充媛想要什么?”
崔琇轻抚小腹,忽而绽出狡黠笑靥:“妾这会子有些饿了,若午膳时能有道樱桃肉,再配只八宝葫芦鸭,想来最是养胎不过。”
“安福,去传膳!”
安福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走到宫门处,恰好撞见太后身边的杜若嬷嬷,她身后的宫人捧着几个匣子。安福侧首对随行的江顺道:“你小子真是好运道!”
江顺跟着嘿嘿地笑。
杜若恭敬地向魏晔和崔琇行过礼,这才示意宫人们将赏赐一一放下。
她亲自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上前,温声道:太后娘娘听说昭充媛近来睡不安稳,特地命奴婢将这缂丝软玉枕送来。这枕中嵌有安神的玉片,最是养人。娘娘盼着您能安心养胎,平安诞下皇嗣。
崔琇立即起身行礼谢恩,杜若见她虽怀有身孕,却仍恪守礼数,心中暗自赞许。到底是名门淑女,全无半分恃宠而骄之态。
杜若前脚刚走,容音带着皇后的赏赐也到了,接着便是淑妃……魏晔见往来不绝,当即命安福出去传旨:各宫贺礼一律交由仙客轩管事登记,无要事不得打扰昭充媛养胎。
福充容这头刚折腾完冯兰芷,正逼问她崔琇不能生到底是真是假,春锦阁的人急匆匆寻了过来。
冯兰芷斩钉截铁道:“她若是当真能生,怎的至今没个消息?定然早就坏了根本……”
话未说完,那报信的宫人急得直跺脚:“娘娘,这贱婢满口胡吣!您可别叫她给骗了!刚传来的消息,昭充媛已怀有皇嗣月余,皇上此刻正在仙客轩陪着呢,还特地下了口谕,命六宫不得惊扰昭充媛养胎。”
“什么?!”
“什么?!”
福充容和冯兰芷齐齐惊呼,待回过神来,福充容抄起软鞭又狠狠抽了冯兰芷十余下,这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冯兰芷瘫软在地,口中呢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的是不是?来人!来人!我要见昭充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