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来的很快,因宋宝林散宴后径直去了朝霞殿,此刻便随贵妃一同前来。
两人在殿门口恰与贤妃迎面撞见,贵妃凤目微挑,斜睨了她一眼,逸出一声冷嗤,径自拂袖入内。
贤妃恭谨地福着身子,直至贵妃转身入内方才站了起来。宋宝林笑吟吟向她问安,贤妃只淡然颔首,并未多言,领着露白缓步往里走。
宋宝林原是打算跟在贤妃后头的,却听得贵妃一声冷斥:“还不快些跟上!”
她只得朝贤妃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随即快步走向贵妃,心中暗恼——这般骄横无状之人,究竟是如何登上贵妃之位的!
宋宝林强压下心头嫌恶,凑近贵妃耳畔,压低声音道:“娘娘万莫忘了方才商议的应对之策……此处人多眼杂,还请您谨言慎行……”
贵妃凤眸微睨:“你是在教本宫规矩?”
“妾不敢。”宋宝林立即敛目垂首,恭顺地退开半步。
“记住你自己的身份!”贵妃口中虽这么说,到底将她的劝诫听了进去,深吸一口气,面上霎时换了副温婉柔顺的神情。
好不容易得了这面圣的机会,她当然要让皇上知道自己已然悔改,更何况,今夜那桩要紧事,绝不能因此出了差池。
进了殿,三人向着端坐上方的魏晔与皇后行礼问安。
魏晔抬眼望去,只见贵妃身着素色宫装,发间仅簪两枚玉钗,容色平和沉静,与往日艳光逼人的模样判若两人。他不由微怔,半年不见她竟清减至此,连眉宇间那份骄纵也都不见了。
一旁的皇后温声提醒:“皇上,先叫妹妹们起来吧。”
魏晔抬手抬手示意众人入座。
贵妃谢恩时悄然抬眸,偷偷瞥了他一眼,那一眼糅杂着欣喜与幽怨,欲诉还休。
待众人落座,安福便上前一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后续查问诸事细细道来。
贵妃听罢轻叹一声:“方才宋宝林已向妾说明了此事,这实在是无稽之谈。”她抬眼望向魏晔,眸光潋滟似含泪意,“妾当初一念之差犯下大错,幸得皇上宽宏才有了如今悔过的机会,若还不能幡然悔悟,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一番苦心?这些时日妾诵经抄卷,只求以赎所犯罪孽一二。宫中之人更是一步也未曾出过朝霞殿,一应用度皆由各处宫人传递,此事近卫皆可为证。唯有张御女与宋宝林念着往日情分常来与妾闲话罢了,妾心中实在感激。可却实在不知张御女今日为何竟这般指控,实在是……”
她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动作忽地一滞,像是骤然想通了什么关窍,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轻颤:“莫非……张御女仍在怪我?本宫刚被禁足时,因日夜忧心皇儿们的身子,又怕极了失去圣心,一时魔怔才动手伤了你……这都是本宫的过错,事后本宫百般悔恨,已经备下厚礼向你赔了罪,你分明说早已释怀,难道从始至终都不曾原谅过本宫吗?”
张御女急声辩驳:“你胡说!你何曾赔过罪!而且你根本不……”
“原是本宫思虑不周,未能让妹妹感受到诚意。”贵妃起身朝着张御女的方向深深拜下,“今日当着皇上与皇后娘娘的面,本宫郑重向妹妹请罪,往昔种种俱是本宫之过,还望妹妹宽宥。只求妹妹看在往日情分上高抬贵手……这谋害皇嗣的罪名,本宫实在担待不起啊!”
张御女指尖发颤地直指贵妃:“你巧言诡辩!颠倒黑白!”
“够了!”魏晔沉声打断,“贵妃——此事,当真与你无关?”
贵妃凄然一笑,眼中泪光盈盈:“皇上明鉴!妾对此事当真一无所知。若真是妾所为,怎会查不出半点红花痕迹?皇上若仍存疑,尽可派人彻查朝霞殿,但凡搜出一星半点儿红花,妾甘愿领死!更何况……妾宫中众人连殿门都不得出,又如何能与贤妃妹妹有所勾结?”
这往来勾结总需有人传递消息。既指认她与贤妃合谋,便该说清是如何暗中联络的。她宫中所有心腹的名单从未透露给张御女半分!更何况,她根本未曾与贤妃合谋,那小内侍更不是贤妃的人。
这个贱人妄图拉着自己与贤妃一同下水,单是这处破绽就经不起查!只要有一处被证实是谎言,即便余下全是真话,皇上又岂会再信半分?
“是宋宝林!”张御女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声道,“定是她暗中为你们传递消息!”
宋宝林应声跪伏于地,声音沉稳:“回皇上的话,妾确实曾去拜见过贤妃娘娘。然那是妾初入宫闱时,因贵妃娘娘、贤妃娘娘与昭充媛三位未曾列席晨省,妾为补全礼数方才前往。贤妃娘娘因在禁足,并未允准妾入内,妾只在宫门外行了全礼,此事长阳殿值守宫人皆可为证。贤妃娘娘至今未得解禁,此时便是妾头一回见娘娘真容。”
贤妃亦温声开口:“妾不曾去过御膳房,也并不认识这名内侍。”
露白闻言上前,端端正正跪于殿中:“回皇上、娘娘,张御女所说的往来甚密,不过是因为他甜羹做得好,二公主很是喜欢,奴婢这才与他多有接触。”
事情到了这里,张御女心下雪亮——自己已是落入彀中。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贵妃为何会临阵变卦。若那盏中真验出红花,后续自有皇上彻查,所有蛛丝马迹都将水落石出。可如今……如今偏偏寻不到半点红花的痕迹!她所有的指控都成了无根浮萍,若想解了此局面,她就不得不拿出更多佐证,可她哪有什么佐证?眼下反倒是将自己逼至绝境。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电光石火间,她猛地想起春杏——是了!当日密谋时春杏亦在殿中,她亲耳听到了贵妃的全盘计划!
张御女重重以额触地:“求皇上传召春杏!当日贵妃与宋宝林密谋之时,她亦在殿内!”
恰在此时,杜若带着春杏走了进来。
她朝帝后一礼:“皇上、娘娘,这丫头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