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崔琇目光扫来,安禾心头一紧,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方才自己哪里来的胆子,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把灯笼摔了?
真是胆大包天!可转念一想,主子既然那样说,定然有她的道理。
慎婕妤并未察觉身后小宫女翻腾的心思,只神色坦荡地与崔琇对视。
崔琇眸光微沉:“慎婕妤可是……知道了什么?”
否则怎会无缘无故地要与她同行?回承恩殿的路,分明与她并不顺道。
慎婕妤轻轻摇头:“妾也不敢断言。那是一种说不分明的直觉,恍惚似妾在草原遇狼之时,叫人心头莫名发紧。”
她将方才所遇缓缓道来。虽无真凭实据,却总觉得似有危险在暗处窥伺,这般感觉难以言明,却曾数次助她化险为夷。
崔琇瞧着她认真且执拗的模样,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便有劳慎婕妤与本宫同行一程了。”
崔琇说罢,便转身继续朝着轿辇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慎婕妤再度开口唤住她,目光四下一扫,声音压得极低,“昭充媛最好……与妾互换轿辇。”
轿辇四周垂着厚厚锦帘,若那危险真是冲着昭充媛而来,对方也只能凭借轿辇规制与随行宫人辨认身份,即便里头坐的早已换了人,也难以察觉。
慎婕妤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朝崔琇行了一个北朔的礼:“请您信我。您曾救过我的命,我们北朔人,从不辜负恩情。”
崔琇直直望入她眼中,见她没有丝毫闪躲,缓缓颔首:“可以。但此地不宜,寻个僻静之处再换也不迟。”
此时周围尚有低位嫔妃在静候崔琇先行,若真有人暗中设局,在此处更换轿辇,无疑会惊动那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宫道拐角,崔琇与慎婕妤快速换了轿辇,随侍的人却没有变动,只要不掀开轿帘,谁也察觉不了里头的人变了。
安禾心中的弦紧绷了起来,既害怕自家主子遇到危险,又担心承恩殿的力士抬不稳轿辇,颠着了里头的昭充媛。
两乘轿辇悄然拉开一段距离,以免若真生变,彼此躲闪不及。
一路平安无事,眼见着快到仙客轩,慎婕妤心下不由泛起几分迟疑,莫非此番真是自己多心了?
可就在下一秒,她身子猛地向前一倾,在一片惊呼声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出轿辇!仓促间她下意识地伸手想稳住身形,掌心却触及一片冰冷湿滑之物,根本无从借力,手腕猛地一挫,剧痛瞬间窜起。
安禾当即就要冲上前去查看主子的状况,才迈出一步,却又硬生生止住,主子那儿自有昭充媛的人手照料,可若她贸然离去,昭充媛身旁可就真没人护着了。
她强压下心头焦灼,低声吩咐力士们将轿辇缓缓落稳。
孙瑞带人小心翼翼地将慎婕妤搀扶起身,青玉则领着两名嬷嬷匆匆赶来,将崔琇护在当中。安禾见她已有人照应,这才转身疾奔至慎婕妤身旁。
慎婕妤腕间高高肿起,掌心擦破一片,鲜血混着尘泥淋漓而下。那原本精致的护甲反倒成了负累,生生带断了两根指甲,根处血肉模糊。她疼得指尖发颤,冷汗已渗满额间。
但她心中却无比庆幸,幸好方才与昭充媛换了轿辇。若换作是对方,身形不及她利落,又怀有身孕,若真摔实了这一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崔琇由青玉搀扶着走近,江顺却远远便抬手拦阻:“主子,您别在往前走了,这地上有一层薄冰,滑的很。”
冰?崔琇心下顿生疑窦,这个天气怎么会有冰?
虽是寒冬时节,可这十余日来并无雨雪,连日更是晴光潋滟,宫道之上怎会无端结冰?
就着灯笼透出的光凝神细看,那可不就是有一层冰么!
江顺提灯近前,低声禀道:“主子,奴才仔细查过了,这一整段宫道都覆着薄冰,夜间光线昏暗难以发觉,力士们一时不察,这才失了足。”
设计之人好毒的心思!若非慎婕妤执意与主子同行,又坚持换轿走在前头……说不得今日真要遭了算计!
崔琇冷笑道:“孙瑞,去皇后娘娘宫中禀告一声,就说本宫受了惊,腹痛不已。江顺,你速去太医院,请陆太医前来为本宫诊治。”
孙瑞与江顺齐齐应声,各自领命匆匆离去。
青玉指了个腿脚利索的回仙客轩报信,叫季安带人前来。
这冰面极薄不好清扫,唯有多点灯笼照明,用热水化开,再铺上地毯,方能护着主子稳妥前行。
安禾眼圈泛红,取出自己的绢帕,轻手轻脚为慎婕妤包扎伤处。慎婕妤只觉指尖又冷又疼,嘴唇都发了白。
崔琇将自己的手炉轻轻放入慎婕妤手中,而后朝她郑重一礼:“今日之恩,崔琇铭记在心。若非婕妤,我腹中孩儿……只怕难保。”
慎婕妤刚要抬手去扶,却不小心牵动伤处,不由轻嘶一声:“昭充媛不必如此,您也曾救过我的性命,此时种种,不过是妾应当做的。”
二人正立于原处等候季安,却见后方又一乘轿辇缓缓行来。
宋宝林自辇上快步而下,急急上前行礼:“妾见过昭充媛、慎婕妤。两位娘娘这是……”她话音忽止,目光落在慎婕妤渗血的绢帕上,顿时一惊:“慎婕妤受伤了?!这是发生了何事?”
崔琇没有错过宋宝林见到慎婕妤时那一瞬的诧异,眯了眯眼道:“宋宝林倒是来得巧。”
“妾位份不高,待几位姐姐离去后方才动身,没想到在此处遇见了二位娘娘。”
弄清事情原委,宋宝林似是一阵后怕,抚了抚心口:“昭充媛无恙便好。这当值的奴才也实在太疏忽大意,您定要回明皇后娘娘,严加惩处才是!”
崔琇冷笑一声:“宋宝林如何断定是奴才们疏忽大意,而非……有人蓄意设计?”
宋宝林从未见过崔琇这般冷厉神色,忙收敛神情:“是妾失言了……可若当真有人设计,此人心计之深,实在令人心惊。”
“无妨,是人就总会有露出马脚的那一日。”崔琇唇角微扬,“到时……便看她与本宫,谁更胜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