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抬手一把扣住贵妃的手腕,任凭她如何用力,那簪子也无法再往下分毫。
贤妃猛地一扯,将贵妃拉至近前,两人鼻尖几乎相抵。
她细细端详着贵妃扭曲的面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斥责我?我害过的这么多人里,唯独只有你——半点都不冤枉!怎么?只许你算计别人的孩子,却不许别人动你的孩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她的手骤然收紧,眼中翻涌着彻骨的恨意,“若不是你……我的三皇子,怎么会死?!”
贵妃奋力挣动手腕,却如同被铁箍锁住般纹丝不动,只得厉声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分明是你自己照看不周,才让三皇子染了风寒夭折,这跟本宫有什么关系!”
“风寒?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风寒!”贤妃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双目赤红欲裂,染血的面容扭曲瘆人,“若不是你买通了宫人,夜间偷偷支起窗棂,我的三皇子怎么会染上风寒!”
贵妃的眼神慌乱四散,始终不敢迎向贤妃灼人的注视,只强撑着喝道:“放肆!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贤妃一把将贵妃狠狠推了出去,森然冷笑一声:“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我一根、一根拔下那贱婢指甲的时候,她可是哭喊着什么都招了!”
贵妃踉跄数步方才站稳,慌忙抬头窥向魏晔的神色,发觉他正小声劝慰着皇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随即伸手指向贤妃厉声喝道:“死到临头还敢诬蔑本宫!来人——还不速速将这贱妇拖下去!”
贤妃幽幽望向贵妃:“可惜啊……我安插在二皇子身边的那个人,竟阴差阳错被你杖毙了——真是天不助我!五皇子在你的眼前咽了气,而你的二皇子锦衣华服、笑闹如常,不曾为他弟弟掉过一滴泪。怎么样?看着骨肉相疏……是不是比直接杀了你,更痛上百倍?”
“是你!是你这毒妇让人教唆二皇子!”贵妃扬起手,一记耳光狠狠掴在贤妃脸上,“是你设计冤枉他!”她转身望向魏晔,“皇上!皇上你听见了吗?此前二皇子是被人算计的!”
“是我又如何?”贤妃缓缓拭去唇边血迹,眼底泛起一丝癫狂的笑意,“只是可惜啊……本宫还真想瞧瞧二皇子日后冷心薄情的模样!你也不必替他喊冤,若他真是个好的,又怎么会轻易被人教唆呢?毕竟,大皇子就没有被人带偏分毫呢……”她纵声长笑,“贵妃——我就在黄泉路上睁眼看着!看着你期许有嘉的二皇子,如何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
有眼不识金镶玉,贵妃真真愚不可及!她在大皇子身边安插了好几个人,每每刚出言引导,无一例外都被这孩子找借口打发掉了,竟是一个都没能成功。
若贵妃能稍加重视这孩子,凭他的聪慧与心性,无论日后韩家兴衰如何,都足以让贵妃在这深宫中屹立不倒。可惜她目光短浅,错把明珠当瓦砾,终究是押错了宝。
这样也好,自己便在黄泉之下,等着贵妃了。
听得贤妃竟如此诅咒她最在意的孩子,贵妃顿时目眦欲裂,扬手便要再掴下去——
魏晔刚将皇后安抚妥当,抬眼却见殿内已乱作一团,当即怒拍案几:“成何体统!贵妃——你这般行径,还有半分贵妃的仪度吗!”
贵妃心头一酸,泪珠已在眶中打转,委委屈屈道:“皇上明鉴,分明是这毒妇她先……”
宋宝林急忙上前扶住贵妃的手臂,柔声道:“娘娘,得知五皇子夭折的真相,您纵是再悲痛也莫要乱了心神,一切都有皇上做主呢!”
贵妃妃迎上宋宝林的目光,倏然回过神来,她借着宋宝林的搀扶缓缓转身,默然坐回位中,指尖却仍在袖中微微发颤。
殿中一时寂然无声,众人皆垂首屏息。
崔琇眼帘低敛,轻轻拨动腕间那串佛珠。
魏晔面色沉郁:“来人——将她拖下去。朕,再不想见到此人。”
安福略一挥手,两侧的内侍即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贤妃向外拖去。
贤妃挣脱内侍的钳制,踉跄着向上首膝行数步,方才的冷静从容荡然无存,眼中只剩一片哀切:“皇上,妾罪该万死,不敢自辩,可二公主她是无辜的!求您念在父女情分上,为她择一位身份尊贵的养母,她还那样小,用不了多久就会忘了妾这个生母的……”她重重叩首,声音哽咽,“妾只愿她此生平安顺遂,求皇上恩准!”
若是余家还在,自然还有余家女子续选入宫,二公主终究能得一份庇护。可今日之后,余家也不复存在,她的二公主,往后在这深宫之中,还能倚仗谁?
昔日一条条性命断送在她手中时,贤妃从未迟疑,此时却生出了一丝悔意,若是她不曾走上这条路,她的二公主,何至于沦落至孤苦无依的境地?
贤妃一下下重重磕在地上,她深知自己这一死倒是一了百了,却只怕有人会将怨气撒在二公主身上。若抚养她的妃嫔位份不够尊贵,是护不住她的。
殿内的嫔妃纷纷垂首敛目,生怕这个烫手的山芋会落到自己的手上。
贤妃害了这么多人,若将二公主养在自个儿名下,难免要受其牵连。更何况有这样的生母,皇上对二公主又能存多少怜爱?若是皇上见了二公主心头膈应,只怕连那收养之人的宫里都不会轻易踏足。
如此算来,收养二公主非但讨不到任何好处,反倒会连累自己失了恩宠。
贤妃见魏晔始终不应声,便转向皇后,泪划过脸颊:“娘娘,您最是心善,求您发发慈悲,替妾劝一劝皇上,妾这就下去向小皇子请罪,来生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
她一遍遍重重叩首,额间早已鲜血淋漓,却仍不肯停歇,口中执拗地重复着请求,好似这样才能换得一丝渺茫的希望。
皇后捂着心口,只觉痛得几乎喘不过气。她何尝不知二公主无辜,可那丧子之痛早已蚀透了她的慈悲,她终是偏过头去,未能应下半个字。
眼前这一幕何其讽刺。
杀人者竟伏在受害之人脚下,以她的心慈为刃,逼她对仇敌之子施以仁心。
魏晔阴沉着脸,目光缓缓扫过殿下众人,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