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醒来,崔琇听得王婕妤昨夜诞下皇子的消息。
她从妆奁里取出一支玲珑八宝簪递向身后:“这倒是桩大喜事,一会子去库里捡几样东西备着,等皇上那边的旨意一出,便即刻送过去吧!”
皇子好啊,顶好是这宫中的皇子再多些,唯有枝头果实累累,才不至于让所有的目光都盯紧在一处。
提起王婕妤失态之事,孙瑞不禁摇头轻叹:“这般生产时闹到皇后跟前的事,怕是几朝下来都闻所未闻。六皇子落地的时辰并不算晚,皇上昨夜便该知晓了喜讯。可是却迟迟不见封赏,不知是否恼了王婕妤……”
崔琇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这可就是桩糊涂事了,前头换接生嬷嬷的事,再加上这一出,这般没轻没重的,只怕皇上心中定然不喜,六皇子有这样一个母亲,也不知是福是祸。
她将玉镯套上手腕:“无论如何,她总是皇子的生母。为着六皇子的颜面,明面上的恩赏也绝不会少。”
否则,恐怕不出几日,便会传出魏晔不喜六皇子的闲话来。眼下宫中拢共就这么几个孩子,个个都精贵。
“还有一桩喜事呢!这贺礼单备一份可不够了。”红钏抿嘴一笑,“赵宝林遇喜了,已有两个月了呢!”
崔琇蓦地转过身来:“此话当真?”
“再真不过了!昨儿赵宝林起身后突然晕了过去,皇后娘娘传太医来一瞧,她竟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说来也是赵宝林自己不懂,伺候她的木槿又是个不知事的,加之赵宝林的月事一直不太准,两人竟都没往那处想,前两回请平安脉,约莫是脉象不显,直到昨夜晕厥才惊觉是有了身孕。
崔琇沉吟片刻,展颜笑道:“如此算来,她的产期正在年底。那时天寒地冻,慎婕妤缝的羊毛小帽和‘布格帖’,倒是正好能派上用场了!”
青玉含笑应道:“主子算得极准。赵宝林是二月初有孕,按日子推算,产期就在腊月初前后。”
崔琇同她们商量着该给赵宝林备哪些贺礼,魏晔也端坐在凤仪宫,与皇后说起王婕妤。
魏晔言语间满是关切:“萦萦,你脸色瞧着有些差,可是昨日被惊着了?”
皇后闻言微怔,随即了然,浅笑道:“妾无事,哪里就这样容易被惊到。”
魏晔眼底掠过一丝厌烦:“几次三番失了体统,依朕看,她的位份也不必晋了,按例赏赐些物件,全了体面便是。”
皇后温言劝道:“皇上息怒。王婕妤纵有不当,终究是头回生产,难免惊慌失措,倒也情有可原,皇上切莫因此怪罪于她。妾昨日瞧了,六皇子养得白胖康健,想来王婕妤为他吃了不少的苦。嫔妃生产晋位是祖制,若独独搁置王婕妤,只怕外界会妄加揣测,疑心皇上不喜六皇子,反倒会生出事端。至于王婕妤言行失当之处,妾日后自当悉心教导。”
魏晔摩挲着玉扳指,沉吟良久,方缓声道:“罢了,既然萦萦开了口,便就晋位为九嫔上的修媛吧!封号就不必了,赏赐叫殿中省按着位份备下也就是了。”
随着晋位的消息传遍六宫,来往送礼的人络绎不绝,王婕妤总算是扬眉吐气。
待她今日回过神来,思及昨日种种,心中不免一阵后怕,唯恐皇上降罪,更恐牵连了六皇子。直至此刻见一切如常,方才将那颗心稳稳放下。她深知此番得以转圜,多半是母凭子贵。低头瞧着六皇子稚嫩的面庞,眼底的柔情又深了几许。
魏晔到底还是亲自去看了六皇子,见他生得壮实,神色这才缓和了许多,心中对王修媛的不满,也随之消散了几分。
从王修媛宫中出来,他想到了崔琇,侧首问安福:“昭充媛近日身子可好?崔夫人应当已经进宫来了吧?”
安福闻言,立即躬身回禀:“昭充媛一切安好,腹中小殿下也康健。崔夫人前日便已入宫陪伴,算着时辰,这会子昭充媛应当是在御花园里头散步呢!”
为求生产顺遂,崔琇每日都依着嬷嬷的嘱咐,到御花园中散步走动,不敢有丝毫懈怠。
至金鳞池畔,见池中锦鲤悠然自得,崔琇心生欢喜,命人去取了些鱼食来。
甫一撒下,四散悠游的各色锦鲤蜂拥而至,尾鳍摇曳,激起碎玉万千,时有锦鲤跃出水面。
崔琇起初还饶有兴味地观赏着,目光却渐渐被一尾通体金黄的锦鲤吸引了去。她瞧着那锦鲤在水中的姿态,不自觉微微……咽了咽口水。
这孕期千奇百怪的食欲,终究是轮到了崔琇头上。
唯一让孙瑞她们庆幸的是,好歹自家主子馋的总归是能入口的。
任凭冯氏如何温言相劝,崔琇想尝那锦鲤的念头已是越来越盛。她眼巴巴地望着池中,朱唇微抿,眸中已是水光潋滟,一副若不应允即刻便要落泪的模样。
一旁管园子的内侍心下叫苦不迭,这……这能吃吗?历朝历代也没有哪位主子动过这等念头啊!若真让主子吃了,出了差池,这干系谁担待得起?
魏晔乘御辇路过御花园,远远望见崔琇领着宫人驻足金鳞池畔,遂下了御辇缓步走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吸引了她。
当弄明白崔琇竟是馋那池中锦鲤,魏晔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觉万分荒谬,又有些啼笑皆非。他下意识地揉了揉额角,而侍立在旁的一众宫人早已将头埋得极低,大气也不敢出。
魏晔眉心微蹙,原想训诫此等念头不合规矩,可对上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终究化作一声轻叹。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向内侍吩咐道:“去,将那尾金色的捞起来,送去御膳房。”
锦鲤刺多肉柴,远不及寻常鲤鱼鲜美,崔琇却偏就钟情于此。她竟还依据鱼身花色品出高下——通体金黄者最为肥美,而三色的则风味最次。
不过两月的功夫,金鳞池中那抹耀眼的金色便日渐稀疏。
众人虽无奈却也只能宽慰自己,好歹主子没馋紫檀小几不是?
淑妃得知此事,还专程到仙客轩笑话崔琇。
这日,崔琇刚将一筷鱼肉送入口中,忽觉下身有异,待宫人慌忙搀扶至净室,方知是见了红。
仙客轩登时忙了起来。
冯氏稳稳托住女儿的手臂,一边搀着她向产房挪去,一边温声安抚道:“娘娘别怕,母亲就在这里陪着你。你定定心,只管好好生,一切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