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省时分,皇后端坐于上,向满座妃嫔宣告了崔琇平安产子的消息。
众人纷纷起身,无论心中作何想,面上都露出笑颜,恭贺之声此起彼伏。
贵妃唇角牵起一抹笑,眼底却未见半分喜色:“皇后娘娘这话怎的只说一半,妾听闻,七皇子落地之时天放金光,更奇的是,那拱辰桥下竟有成群锦鲤争相跃起……这般的祥瑞之兆,如今阖宫上下都在传扬,说咱们这位七皇子,是带着大运道来的呢。”
底下人将消息报上来的时候,贵妃气得摔了手中的玉轮。
好个崔琇!果真是她命里的煞星!往日同她作对也便罢了,如今,连她生的儿子也敢来抢二皇子的风头!
此言一出,宛如在滚油中溅入一滴冷水,妃嫔们再难维持表面的平静,纷纷与交好之人交换着眼神。她们的消息自然不及贵妃灵通,若这祥瑞坐实,那七皇子的命格岂非比其他皇子凭空高出了一些?那这日后的前程……
惊诧过后,多数人倒也迅速平静下来,她们的宠爱本就平平,此刻盘桓心头的并非嫉恨,而是如何借着道贺的机会向昭充媛示好,日后在宫中也好有个倚仗。
贵妃见无人应声,慢条斯理地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王修媛身上。
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说起来,王修媛的六皇子,不就比七皇子大了两个月么?怎么同样是皇子,一个落地便天现异象,另一个却悄无声息地生在了深更半夜,连点动静都没有呢?”她略作停顿,“说到底,还是王修媛你没人家那个本事,若当时也能沾上一星半点的吉兆,今日这座位……何止是往前挪这两步呢?”
王修媛如今在九嫔中已仅次于沈昭仪,座位就在沈昭仪下首,若再往前挪,那便是要晋位四妃了!
沈昭仪闻言,一股气直冲心头,当下便想开口分辩两句。可目光一触到贵妃那似笑非笑的脸,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着实招惹不起贵妃,更何况,大公主屡次劝她明哲保身,眼下对她们母女来说,安稳,比什么都强。
王修媛声音恭顺柔和:“妾资质平平,能诞育六皇子已是天恩浩荡。吉兆福运乃上天所赐,强求不得,妾唯愿六皇子能平安康健。”
瞧着她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贵妃顿感无趣。
“好了。”皇后扬声道,“贵妃,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下头人见风就是雨,传些没影儿的闲话本是常事,你我听过便罢了,怎么还当了真?”
虽尚未弄清那“鲤跃龙门”是什么情况,但皇后深知崔琇的性子,如此招摇的“祥瑞”,绝非她所愿,只怕她比任何人都更想撇清这吉兆与七皇子的干系。
待打发走一众妃嫔,皇后才得空见了淑妃派来的人,闻讯也是一惊,好在崔琇也遣了人过来,这才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皇后微微颔首:“回去告诉昭充媛,本宫心中有数了。”
她望着窗外沉吟片刻,转头对容音吩咐道:“去太极宫,请皇上过来一趟,就说本宫有事相商。”
魏晔踏入凤仪宫时,皇后正端坐于凤座之上,凝神细览手中的册子。殿中省的掌事大监躬身立于下首,正恭敬地回禀着事务。
见他进来,皇后立刻起身,端正地行了一礼,又转向殿中省的人:“今日先议到此,你们退下吧。”
魏晔于上首主位坐下:“皇后遣人请朕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皇后莞尔一笑,亲自为他奉上一盏茶:“妾知道皇上政务繁忙,本不该冒昧打扰。只是今日确有二三事关系不小,妾不敢擅自决断,想请皇上拿个主意。”
魏晔并未抬眼,只低头喝了一口茶:“什么事?”
“这第一件事,是关乎两月后的万寿节。”皇后语气温婉,“去年因北地战事,皇上停了庆典,将银钱犒赏三军,此乃社稷之福。如今家国同安,正宜借此吉日与民同乐,也好让天下臣民共贺太平。方才殿中省前来,也正是请示庆典仪程该如何拟定。”
魏晔颔首,将手中的茶盏搁下:“既如此,便依旧例操办,但所有用度需削减三成。如今国库尚未充盈,庆典之事,重在心意,不宜奢靡。”
“是,妾知道了。”皇后继而说道,“这第二件,是关乎三年一度的选秀。依祖制,今岁当广选淑女,以充盈后宫。此事关乎国本,臣妾不敢怠慢,特请皇上定夺。”
魏晔摩挲着玉扳指:“选秀之事,便有劳皇后费心主持。人选当以京中勋贵世家的适龄女子为主,若有不愿参选的,也不必强求。”
皇后恭谨应道:“妾记下了。”随即神色更为温和,“至于这最后一事,是关于崔妹妹的。她为皇上诞育七皇子有功,按规矩应当晋封,不知皇上心中可有考量?”
魏晔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此事暂且不急,朕还要再思量一番。”
皇后心下一沉,皇上这般态度,分明是疑心那“鲤跃龙门”的异象是崔妹妹刻意为之了。
她笑意未减分毫:“皇上深思熟虑总是好的。妾备了些薄礼,想着去探望崔妹妹与七皇子。说来皇上也还未曾见过七皇子,若是得闲,不如与妾一同前去?”
魏晔并未直接回应,状似随意地问道:“今日清晨金鳞池的‘祥瑞’,皇后可听闻了?”
“说起这个,今早奴才们来报时,妾也觉得惊奇呢!这定皇上勤政爱民,德被四方,又值万寿将至,故而上天才特特降下此等吉兆。”皇后带着些许惋惜,“可惜妾未能亲眼瞧见,皇上可去看了吗?”
魏晔平静地注视着皇后:“皇后方才所言,皆是朕与天意。莫非从未想过,这‘吉兆’或许是应在了七皇子身上?”
皇后一怔,随即失笑:“七皇子?跟这孩子有什么关系?天道玄远,赏功罚过,最是公正不过。这孩子于国于民未有寸功,上天岂会因他而降下吉兆?依妾愚见,倒是七皇子有幸,托了皇上您的洪福,方能生逢其时,得遇吉兆。”
魏晔沉默良久道:“……罢了,便随你去看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