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在内殿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往殿门方向瞟一眼。
吱呀——
殿门被推开一条缝,紫绡从外头侧身闪了进来,又反手将门阖上,匆匆往内殿走去。
瞥见她的身影,淑妃立即朝外迎了几步,声音压得极低:“事情办得怎么样?消息可都散出去了?”
紫绡点点头:“主子放心,都已经按昭充媛的吩咐办妥了。奴婢还打听到,皇上与皇后娘娘一同去了仙客轩,看情形,皇后娘娘那里也是一切顺遂。”
淑妃长长舒了口气:“如此,本宫总算能安心了。”
紫绡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可是主子……既然祥瑞一事对七皇子不利,昭充媛为什么反而要咱们在外头宣扬七皇子是天命之人?这……这不是越发将七皇子架在火上烤么?”
淑妃缓下神来只觉疲惫不已,转身在榻上坐下:“凡事物极必反。这样短的时间内将七皇子的声望推得如此之高,连你觉出不妥,皇上又岂会不起疑心?”
紫绡惊得瞠目结舌:“这、这步棋也未免太冒险了些……”
若皇上真信了这天命之说,只怕会彻底厌弃昭充媛。
淑妃叹道:“险?这宫中何处不险?你忘了咱们从前是如何在刀尖上滚过来的?七皇子的路……这才刚刚开始,往后他要经历的还多着呢!”
但愿眼下一切还来得及,能叫崔妹妹和七皇子先渡过眼前这道坎儿。
“好一个‘天命之人’!”贵妃勃然变色,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崔琇这贱人摆明了是要跟本宫的二皇子争个高低了!”
宋宝林蹙着眉,坐在一旁的绣凳上没有说话,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贵妃眼风如刀,倏地扫向宋宝林,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杵在那儿装什么木头!早让你想法子了结了那贱人,你偏要推三阻四!如今倒好,叫她平安生了个小贱人,还敢妄称‘天命’!”
哼!若依着自己的意思,下药也好,找人冲撞也罢,多得是法子除了崔琇腹中的那块肉!若是运道再好些,一尸两命也不是没可能。
届时再将经手之人一并料理干净,来个死无对证,无凭无据的,谁又能把自己怎么样?
偏宋宝林胆子小,觉得刚出了余氏的事,崔琇必定防备得紧,此时非但不易得手不说,一个不慎反倒是会将她们给牵扯进去,就是因她一再劝阻,才有了今日这局面。
余氏那个废物当初怎么就在崔琇身上失了手?
皇后特意请了皇上一同去看七皇子,她与崔琇一向交好,自己又不能生,想必日后就指着七皇子,她此番前去,定会拼命为那小孽种铺路,万一皇上听信了她的……
不行!
贵妃越想越觉得此事不能再拖,当即吩咐道:“速去传信给父亲,让司天监的人出面,就说七皇子不祥。”
不就是几尾鱼跃出了水面吗?哪里就一定是什么祥瑞,她偏要说这是妖异!而七皇子就是个不祥之人!
菊秋领命退了出去,宋宝林依旧未曾开口。
贵妃见她那副模样便心头火起,蹙眉斥道:“滚出去!本宫这里用不着你伺候,没得戳在这里碍眼!”
宋宝林低低应了声“是”,行礼后便转身离去,一路上沉默不语。
待回到宫中,见四下无人,兰巧这才近前问道:“主子,方才在贵妃娘娘那儿,您为何不劝阻一二?”
这可与她们当初谋划的截然不同,借贵妃之手动用司天监之人虽在计划之中,却并非是如此。
宋宝林眼底疑云渐浓:“我总觉得此事透着些蹊跷……这消息未免也传得太快了些,还有什么天命不天命的,皇上对此的态度也出乎我的意料,昭充媛那边更是静得反常,这几处连起来,实在令人不安。”
她费劲心思弄了这样一场祥瑞,送到了昭充媛面前,按着她的预想,皇上一定会因此龙心大悦,从而重赏昭充媛。谁知大半天过去了,莫说重赏,竟连句像样的旨意都没有,皇上也不过是去看了一眼。
更叫人费解的是,晨省时贵妃提及此事,皇后非但不欣喜,反而当众申斥她听信谣言。这倒是怪了,难道有一位身负祥瑞的皇子不是好事么?
兰巧替她添了一杯新茶:“主子,会不会是您多虑了?奴婢听闻昭充媛眼下还未醒来,许是因此皇上那儿才暂无旨意。至于那消息……当时金鳞池边围观的宫人众多,消息传得快些,倒也在情理之中。”
宋宝林摇了摇头,眉间忧色未散:“我总觉得此事不对,为防万一,眼下还是暂且顺着贵妃的意思办。如此,即便来日真出了纰漏,咱们也能撇清干系。”
兰巧应道:“是,奴婢明白了,那个内侍要不要……”
她以手做刀,在脖颈间轻轻一划,向宋宝林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暂且留着他。”宋宝林端起茶盏,“寻个不起眼的宫殿将人安置妥当,说不得日后能顶大用。”
哪来的什么祥瑞?不过是寻了个水性极佳的内侍,日复一日潜游至拱辰桥下投食。引得那群锦鲤终日在附近徘徊,只消听见特定声响,便会蜂拥而至。而那所谓的“鲤跃龙门”,不过是争食心切,这才跃出水面罢了!
依着宋宝林的计划,崔琇会顺水推舟认下这个祥瑞,而她也会趁机说服贵妃,动用司天监的人将此事坐实,再宣扬得人尽皆知。待声势造足,她便会推出这个内侍,揭发这一切乃是崔琇自导自演。如此一来,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崔琇就逃不掉了,就连崔家也会因此受牵连。
宋宝林最初的谋划,是拉拢崔琇,借她的手来对付贵妃,待两败俱伤之后,自己再坐收渔利。
但经余氏一事,宋宝林对崔琇的忌惮陡然深了。虽然并无证据,宫人们私底下也都说是余氏作孽太多,引得鬼魂报复,她却隐隐觉得,此事背后与崔琇脱不开干系。
这样利落的手段叫她胆寒,她当即决定先除了崔琇,毕竟,比起崔琇,贵妃反倒容易应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