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御女平安诞下四公主的喜讯和福充容晕厥的消息一同送到了魏晔面前。
魏晔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晕厥?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厥?”
安福躬着身子,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太医已诊过脉,说是急火攻心,调养几日便无碍了。”
魏晔摩挲着玉扳指,目光渐沉。
这一年来福充容为了能怀上皇嗣想尽了办法,他自然是知道的,更清楚她此生都不会有孕。可德妃手里有助孕的方子,这是怎么回事?
安福将身子又躬低了几分:“这事儿原是场误会。德妃娘娘见赵宝林身子虚寒,便请太医给开了张温补的方子,用了一段时日,赵宝林便遇了喜。前些日子德妃娘娘又将这方子赏给了宋宝林,却不知怎的传来传去,竟成了德妃娘娘手里握着能助人生子的秘方。此事皇后娘娘已然澄清过了。”
魏晔手下微微一顿。
德妃近来与宋宝林往来之事他也有所耳闻,他去仙客轩的时候还曾随口问过,德妃当时不过浅浅一笑,只道是因着昔日将人拒之门外的旧事心怀愧疚,是以想稍作弥补。
六宫和睦乃是好事,他倒也没有太过深究。可德妃的性子素来谨慎,平日赏赐也多是些玉料布匹这类不易被人动手脚的物件,怎么会突然赏什么药方给宋宝林?偏巧这方子刚赏出去不久,宫中便起了流言,还惹出了福充容今日这场闹剧。
魏晔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面。近来宫中这几桩流言竟都是冲着德妃去的,若说不是有人刻意针对,他是断不相信的,看来是有人见不得她受宠。
金水垂首躬身从殿外走了进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身边的容音姑姑来了,说是皇后娘娘有事相商,特来请您移驾凤仪宫。”
魏晔当即起身,抬腿便往外走,正好他也想同皇后说说这流言的事。
却不想皇后与他想到了一处,待宫人上了茶,皇后未等魏晔开口,便主动与他说起了此事:“今日之事实在是有失体统,一旦传扬出去,只怕会惹得臣民非议。宫中流言屡禁不止,妾想着,不若命人将各处宫人的名册呈上来,挑进宫时日长的,平日里爱生事的放出去一批,如此一来,既可节省用度,也能让剩下的人都警醒些。”
魏晔眼底闪过一丝赞许:“眼下宫中是该好生整顿一番了,便依你的意思办吧!”
“既然皇上也觉得可行,妾明日便叫人殿中省拟章程。”皇后似想起什么,“对了,郭御女向妾提起,想将四公主养在福充容膝下,皇上觉得……此事是否妥当?”
魏晔刚触到唇边的茶盏倏然停在半空,他抬眼看向皇后:“福充容也来求了你?”
皇后轻轻摇了摇头:“福充容倒是未曾同妾提过此事,是今日妾去探望郭御女时,她强撑着虚弱同妾说的,说是为了感念福充容的照拂,愿让四公主承欢在她膝下。”
皇后当时听着郭御女的请求,心中很是诧异。她实在不明白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郭御女为何竟能毫不犹豫地送给福充容。
不过是个公主而已,养在福充容膝下倒是不打紧,正好可以全了她的念想,又能作为对谢家的安抚,倒是两全之策。
魏晔将茶盏往案几上一搁:“既如此,就依郭御女所请,将四公主挪去春锦阁!”
皇后蹙了蹙眉,斟酌着开口:“此事……是否要先问过福充容的意思?福充容还年轻,若是日后她怀了皇嗣,四公主又还小,届时便有两位孩儿要照料,难免会力不从心。”
魏晔沉声道:“直接挪过去即可。”
皇后的手倏地收紧,崔妹妹说的竟是真的,福充容注定此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而这一切都是皇上的安排。
皇后眼睫低垂,敛去其中情绪:“是,妾明日就叫人安排妥当。郭御女那儿……皇上有什么安排?她诞育皇嗣有功,按例是要将位份晋一晋的。”
“不必了。”魏晔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四公主既入了春锦阁,便是福充容的女儿,与郭御女也就没什么干系了。”
拿亲生骨肉逢迎讨好,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他能留她在宫中已是格外开恩了。
皇后听出了魏晔的意思,心中一惊,手中的茶盏轻轻一晃。她原以为皇上不过是让福充容代为抚育四公主,现在看来,他竟是要把四公主记在福充容名下。而且郭御女只怕也遭了皇上的厌弃,不会再有什么以后了,不知她得知此事后会不会对今日的决定生出悔意。
魏晔的指尖在膝头龙纹绣样上轻轻一叩,方才的凛冽已敛去七分:“德妃今日平白受了冲撞,可叫太医瞧过了?”
皇后放下茶盏,叹道:“所幸伺候她的人都伶俐,倒是并无大碍。只是崔妹妹近来实在有些流年不利,这接二连三的祸端怎么都冲着她来……”
魏晔摩挲了一下玉扳指:“再过半月就是德妃的册封礼了,殿中省那边预备的如何?”
皇后面上绽出笑意:“皇上放心,一应事务都已准备妥当。前日尚服局也将吉服送去给崔妹妹试过了,眼下万事俱备,只等着吉日那天了。”
魏晔沉吟片刻:“叫殿中省将册封赏赐再加上两成。”
这些时日德妃平白受了许多委屈,他都看得分明。既然有人眼红他对德妃的偏爱,他就偏要借着这场册封礼,让六宫上下都明白,德妃在他心中的份量。
崔琇指间拈着棋子,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孙瑞蹙眉望向殿内的冰鉴,当即命人移走了一个,任凭崔琇怎么争辩都无动于衷。
翌日,皇后端坐上首,待众人安坐后缓声开口:“……为示天家恩典,本宫与皇上商议,决定放一批宫人归家,凡年满廿五者皆在恩放之列。殿中省即日起会核查各宫名册,诸位妹妹若宫中有合例的旧人,也可拟了名单呈报,待本宫与殿中省核实后便可出宫。”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诸人:“深宫寂寥,总不好叫他们一辈子都在宫中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