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放人出宫一事,众人倒是未觉得有什么,横竖不过是少几个奴才,宫中还会少了伺候她们的人不成?比起这个,她们更在意的是皇后娘娘恩准她们自行呈报名单。这倒是个天赐良机,正好将那些眼线钉子,名正言顺地清理出去。
至于其他的,她们本就人微言轻的,在这宫里也没笼络几个人。即便真要放人出宫,未必就正好落到这些人头上。
贵妃闻言却有些坐不住了。分明还未到放人出宫的年限,好端端的皇后怎么就提起了这桩事?心念电转间,她已经明白了过来,皇后这是要借恩放的名头,将她的人逐出宫去!
她迎着皇后的目光:“皇后娘娘仁德,可他们中许多人都是因在外头实在活不下去才进了宫,留在这宫中尚还有一席安身之处。如今您将他们都撵出去,岂不是彻底断了他们的生路?”
皇后闻言也未恼,反是微微颔首,从容不迫地应道:“贵妃体恤下人,能想到这一层,真是有心了。此事本宫已经与皇上商议过了,此番出宫的人,除常规恩赏外,殿中省会额外拨付一年例银,作为安家之资,定不叫他们流离失所。”
“一年的例银?不过杯水车薪罢了!”贵妃轻笑一声,“怕是连几匹像样的布料都置办不起。银子是死物,总有散尽的那天,到时他们无依无靠,又该如何自处?”
崔琇温声道:“贵妃娘娘念及他们日后生计,确是思虑周全。只是‘许宫人年至二十五或遇恩赦可归乡里’,这是太祖亲立的规矩,皇后娘娘今日之举,不过是遵循祖制,彰显天家恩泽。且这一年的例银也并非是规矩里的,而是皇后娘娘体恤下情,额外恩赏给他们的。贵妃娘娘若因这恩赏之厚薄,质疑法理之根本,从而阻止皇后娘娘施行祖制仁政,岂非是……本末倒置?”
贵妃眼风如刀,冷冷扫向崔琇:“纵然是依着规矩,除了恩放,宫人遣放五年一期,也该是明年开春之后!如今提前行事才是乱了宫中的法度。”
淑妃以帕掩唇,笑道:“贵妃娘娘好记性。左不过就是提前大半年的光景,有什么打紧的。况且能早半年出去,便是早半年安稳,还能得些额外的恩赏,里外都是宫人们得了实惠。这等好事,他们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这等场合自然没有宋宝林开口说话的份儿,贵妃眼见自己以一敌三落入下风,心中不由暗恼。也不知德妃与淑妃是怎么想的,竟都站在了皇后那头,当真以为这样就能为自个儿的儿子搏一个前程?真是可笑!
恼归恼,贵妃却不能任由此事落定,她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哪怕只是寻个由头暂且拖延几日,容她做些准备也是好的。
皇后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不容置疑道:“好了,此事已然定下。本宫今日不过是通知你们一声,而不是来同你们商量的。各自回宫斟酌,三日后将拟好的名单递上来便是。若无其他事,就都退下吧。”
贵妃当即拂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宋宝林赶忙跟了上去。
皇后望着贵妃愤然而去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畅然,转而招呼淑妃与崔琇进了内殿。
皇后低头饮了一口茶:“瞧着她近来接连吃瘪,我这心里当真是痛快极了。只盼着这回能将她的爪牙剪去十之八九,好叫她往后在这宫苑之中寸步难行。”
按着规矩,每放出一批宫人,殿中省自会酌情补上新人。如今她们将恩放的时间提前,再将补录之事暂且压下,这中间便有了大半年的空档,贵妃纵有千般手段,届时无人可用,也难免左支右绌。
崔琇却轻轻摇头:“想要一举拔除十之八九,恐怕是难,依妾看,最多能有六七成罢了。”
皇后神色舒缓下来,微微一笑:“若能如此,也已十分难得了,总算不枉咱们暗地里寻摸了这些日子。”
淑妃笑道:“只要韩家这棵大树一日不倒,贵妃在宫中便有一日的倚仗。如今只盼我们后头那步棋能顺利,待宋宝林与贵妃彻底反目,她父亲宋鼎那边……或许便能为我们送来好消息了。”
说完了正事,几人又说起了赵宝林。
从前就瞧着她的肚子比寻常人的大,前几日皇后不放心,特地将为她请脉的邓太医,还有照看崔琇的陆太医一同叫去替赵宝林诊脉,没想到竟是双生之喜。
不过为了能让赵宝林安心养胎,眼下这消息只有她们几人知晓,私下将早先备好的礼又添厚了几分,只等着瓜熟蒂落的那日。
就在崔琇几人欢声笑语之际,贵妃乘着轿辇径直回了朝霞殿。
一想到今日被皇后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心头的那口气怎么都不顺,连带着瞧宋宝林也是格外碍眼。
若非她行事不谨慎,又怎么会被皇后她们抓住了把柄,连累她当众颜面尽失不说,如今更是要无端折损些人手。思及此,贵妃只觉心头滴血,就是不知皇后究竟摸清了自己多少底细?
贵妃越想越恨,扬手一巴掌甩在了宋宝林脸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往日那副模样装给谁看?!本宫还真当你有多能耐,结果呢?崔琇那贱人毫发无伤,本宫却一再吃亏!”
宋宝林被打得踉跄半步,却忙不迭跪下请罪。
贵妃看都未看她一眼,她此刻懒得与宋宝林掰扯,当务之急是得赶在名单呈报前,设法保住更多自己人。
恩放的消息一传开,各处宫人的心思也都活络了起来,想出宫的,想留下的,想谋个更好前程的,都揣着银子四下活动了起来。
殿中省依皇后旨意,对宫中名册进行了一次彻底清点,这一清点,那些莫名失踪的人也就浮了出来。
虽说做奴才的命贱,不论是生病没熬过去也好,还是被主子责罚也好,免不了有死伤,但总归都有个说法。可这失踪的人,却是谁也说不清,偏偏越是说不清就越是容易生出各种猜疑。
不知从何处起,一则消息不胫而走。
数月前在金鳞池当差的一名小内侍,忽然被调去了别处,接着便没了踪影。有人说他是喂鱼时跌进了池子,但这说法很快便站不住脚,那小内侍自小在河边长大,一身水性极佳,在池子里泅个来回的都不成问题。
那这人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