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琇揉着酸软的腰坐在妆台前,闭着眼睛任由青玉替她梳妆,心底却将魏晔骂了好几遍。
昨夜也不知是哪里招惹了他,竟被翻来覆去地折腾个没完。崔琇想着今日的册封礼,软语求饶了几句,谁知……还不如不求!
孙瑞手捧托盘,走到崔琇身侧停下,轻声唤道:“主子,药熬好了。”
崔琇睁开眼,端过药碗便一气饮下。
她才生下七皇子,身子还未将养好,眼下并无再度怀妊的打算,便假借调理之名,请陆太医开了避子汤药。方子是经青玉与太医细细斟酌过的,用的是最温和的药材,既求稳妥,亦不会伤了根本。
崔琇穿着一身厚重的礼服,头上珠翠环绕,僵着脖子出了门。
皇后也是一身大妆端坐着,两人对视间,竟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她索性省了那些虚词,三言两语训诫完毕,赏了东西,便让崔琇退了出去。
一见崔琇退出殿门,皇后立刻卸下了端着的架势,让人赶紧替她换衣裳。
今儿个崔琇忙,既要行册封礼,又要迁宫。因此她们一早就商量好了,淑妃去帮忙照看七皇子,昭宁宫的宴席由她去坐镇盯着,赵宝林自个儿还大着肚子,慎婕妤又不懂这些,都指望不上。
崔琇出了凤仪宫,片刻不敢耽搁,匆匆赶往瑞安宫,依制谒见太后。
杜若早已在瑞安宫门前等候,见到她,立即满面笑意地迎了上来,利落地行礼道:“奴婢给德妃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特意吩咐奴婢在此候着您呢。”
崔琇虚扶了一把,颔首笑道:“妾谢过太后娘娘慈心,有劳杜若姑姑在此久候。”
杜若侧身让开,抬手虚引,领着崔琇向宫内走去。
要说这位德妃娘娘,杜若是打心眼里喜欢。行事有章法不说,难得的是宠辱不惊,无论境遇起伏,待人的心始终如一。从前如何,如今封了妃位,对她们这些人依旧没有一分增减,单是这份心性,就够这宫里许多主子琢磨半辈子了。
太后坐在上首,受了崔琇的全礼,依例训诫后,方温言叫她起身。见她言行得体,气度从容不迫,太后暗自颔首,心中颇为欣慰。她能一步步走到今日,倒也不枉自己昔日的提点。
她的声音放缓了些许:“七皇子近来如何?”
七皇子出生至今已近百日,太后拢共只传见过一次。平日里即便崔琇常来瑞安宫伺候,也从不曾借机将他带来。若是太后不主动问起,她更是绝口不提。
崔琇这般知情识趣,太后自是满意。
崔琇抿唇一笑,温声回禀:“托太后娘娘的福,七皇子近日食量又长了些,睡得也香,妾瞧着他愈发敦实了。”
杜若一听这话,低垂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七皇子眼下不过襁褓婴儿,最要紧的便是康健。总有些人喜欢耍小聪明,急不可耐地夸耀孩子聪慧,这般年纪的孩子能瞧得出什么!旁人说说自是吉祥话,若由生母说来,反倒显得轻浮无知。
太后眉眼舒展开来:“能吃能睡是福,身子骨才养得壮实,你将七皇子照顾得很好。”
崔琇福了福身:“太后娘娘谬赞,妾愧不敢当,照料皇子本就是妾应尽之责。”
太后面上的笑意微敛,目光沉静地看向她:“你如今已是妃位,又是皇子生母,这宫中诸事都料理得不错,哀家没什么好说的,唯有一句,你需谨记,有些东西是底线,碰了便是万劫不复。倘若行差踏错,即便哀家平日再疼你,也定然容你不得,可记下了?”
崔琇闻言肃容,将身子蹲得更低,恭声应道:“太后娘娘教诲,妾必将时刻铭记于心,绝不敢有违。”
太后微微颔首,示意杜若将备好的礼呈上,随后又温言叮嘱了两句,便摆手让崔琇退下了。
瞧着崔琇的身影转过殿门消失不见,杜若方才收回目光,笑道:“太后待德妃娘娘,当真是疼爱。”
寻常人家后院里但凡有个三妻四妾的,尚且要争个眉眼高低,更别说是在这偌大的宫城里,哪朝哪代都免不了宫闱之争,端的是各凭本事罢了,然而万事皆有底线,皇嗣便是其中之一。
除非是手眼通天,能够瞒天过海,否则迟早有清算的一天。
太后瞥了杜若一眼:“哀家自己就是从尸山血海里蹚出来的,难道指望到了皇帝这里,他的后宫就能一片祥和?只要不伤及皇帝与皇嗣根本,些许风浪,哀家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们去了。”
杜若一面替太后卸下沉重的头冠,一面轻声细语道:“太后既然这般喜爱德妃娘娘,何不……再多看顾她一些?”
太后瞪了她一眼:“哀家看你年纪没上来,脑子倒是先糊涂了。在这宫里,除了皇后,哀家对谁多显露出一分亲近,那就是将她放在火上烤!如今许她常来伺候哀家礼佛,已是莫大的恩典了。”
杜若轻轻叹了口气:“奴婢也知道这个理,只是七皇子生得那般玉雪可爱……”
“越是喜欢,才越要远着些!这道理还要哀家告诉你不成?”太后停顿良久,复又开口,“你去库里再挑几块好料子,给七皇子打些用得上的物件,待百日宴时送过去。”
崔琇自是无从知晓她走后瑞安宫发生的事。她一出了宫门,便径直赶往昭宁宫,在宫人服侍下迅速换了一身轻便得体的衣裳,光彩照人地出现在了宴席之上。
谁知刚走到转角,便撞见贵妃正对福充容劈头盖脸地训斥:“病了就老实待在宫里,顶着这张丧气脸出来走动,平白惹人晦气!”
福充容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如同泥塑木雕般,对贵妃的责骂毫无反应,全然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崔琇招来一旁侍立的宫女,低声询问了两句,这才得知,原是福充容方才不慎撞到了贵妃身上。
她自廊柱后转出,笑吟吟地望向贵妃:“难怪寻不见娘娘,原来是在此处躲闲。瞧着要开宴了,娘娘随妾一同过去吧,莫叫姐妹们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