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苑……”
宋美人在心底默念,一抹光斜照在鎏金牌匾上,晃得人眼晕。
她与宋箐位份相近,宫室规格也无甚分别。这份相当,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心上!她是如何坐上这美人位置的?是从宝林开始,低头忍过了无数屈辱,更是赔上了孕育子嗣的指望,才换来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名分。
而宋箐,却轻飘飘地就拥有了这一切。甚至,这不过是她的起点,日后侍寝、生子……她只会比自己走得更远。
凭什么?
宋才人听得通传,颇为诧异地一挑眉:“她来做什么?”
刚一入宫,她就去拜访过她这位姐姐,谁知,却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传话的宫人一句“美人身子不适,正歇着”,便将她打发了。
宋才人听罢,眉眼间立刻晕染上急色,嘱咐那传话的宫人,定要将自己的问候带到。待转过身,面上那层关切便消散无踪,嘴角勾起一抹得意。
什么身子不适,只怕是心里不痛快吧?
她垂眸抚了抚袖口上的缠枝海棠,左右住得这般近,往后她自有数不尽的机会,与这位姐姐好好走动。
没成想,她还未思量好何时再次登门,她的姐姐竟是先一步主动找上门来了。
宋才人将手中的珠钗搁回妆奁,理了理衣襟,抬眼间敛去所有算计,换上一张明媚的笑脸,快步迎了出去。
隔着几步远,她便规规矩矩地行下礼去:“妾见过宋美人!方才宫人来报,妾还以为是听错了,竟真的是姐姐过来了!”
宋美人亲手将她扶起:“妹妹何必如此客气,倒是与我生分了,快起来吧。”
宋才人就势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胳膊,一同往殿内走去,带着几分娇嗔:“礼不可废。姐姐今日怎么得空来了?前几日听说姐姐身子不适,妹妹心里一直惦念着,如今可大安了?”
宋美人将胳膊稍稍抽离几分:“前些日子身上不爽利,一直没能来瞧瞧你。今日松快了些,想着你初入宫闱,用度上许是有些不趁手,便捡了些用得着的东西给你送来。”
两人挽着手,言笑晏晏地一同入内,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姐妹情深。
宋美人落了座,目光在内殿一转,心下便微微一滞。这里的陈设格局,竟与她宫中有七八分相似。
宋才人从宫人手中接过茶盏,亲自奉至宋美人面前:“姐姐尝尝这个,这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双井茶,味道很是香醇,想必姐姐也会喜欢。”
宋美人目光在那氤氲着热气的茶盏上轻轻一落,随即抬眸,露出些许遗憾:“真是好茶,光是闻着便知不凡。只是不巧,太医再三叮嘱,用药期间需忌茶饮,怕是只能辜负妹妹这盏好茶了。”
宋才人面露惭色:“倒是妹妹疏忽了,见到姐姐心中欢喜,竟忘了这层忌讳。我这就叫人换一盏蜜水来。”
宋美人抬手一拦:“妹妹不必麻烦了,坐下说话吧。”她示意宫人将东西呈上,“我给你带了些胭脂首饰和时兴的料子。眼看就要侍寝了,总要好好妆扮起来,这些东西,正合你用。”
宋才人看着那堆满桌案的锦盒,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这……未免太破费了。入宫前父亲千叮万嘱,说我蠢笨,万事皆要听姐姐做主。”
见她仍是那副怯怯懦懦的模样,宋美人心中顿生烦腻,敷衍道:“妹妹不必过谦,你我姐妹自当相互扶持,往后有什么事,咱们商量着办便是。”
宋才人始终垂首乖乖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和。
末了,她忐忑不安地问了一句:“不瞒姐姐,妹妹前番贸然登门,实是因一事心中难安,想寻姐姐拿个主意。”她抬手指了指四周,“我瞧着这殿里……样样都精美贵重,心里头实在害怕,不知这……这合不合宫里的规矩?”
宋美人侧首,审视着宋才人的脸,试图分辨那惶恐下有几分真、几分假。
这殿内陈设于才人位份而言,确显奢靡了些,但论规制却挑不出错,不过是在数量上添了些。只是……宫中最重规矩,若没有上头的默许,殿中省那帮奴才岂敢如此行事?
这多半是皇后的意思。但宋美人不信皇后会特意拉拢一个刚入宫的才人,那么,这额外的体面,恐怕是看在父亲的体面上。或许,这里头也有一份是她的功劳。她在韩采女一事中有功,皇上无法在短期内再次晋她的位份,许是便将这份本该属于她的恩赏,加在了她的妹妹身上。
一念至此,宋美人胸中堵得更厉害,她淡淡道:“既是皇后娘娘安排的,那便是不碍的,妹妹只管安心住下便是。不过这宫里的恩宠来得快,散得也急……给你了,未必就是你的。妹妹日后还需谨言慎行,莫要守不住眼前的东西,叫别人看笑话才好。”
宋才人连连颔首,姿态恭顺无比:“妹妹明白,如今这一切皆是仰仗父亲与姐姐照拂,日后行事定会万分小心,绝不敢行差踏错。”
东西既已送到,宋美人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旋即起身告辞,桌上的茶水一口都没碰。
宋才人嗤笑道:“这是怕我在里头下药呢!”
她走到桌前,指尖轻轻拂过那些锦盒:“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可都是些精贵玩意儿,我这位姐姐此番可是下了血本!你仔细瞧瞧,这里头究竟有什么。”
慧心应了声,便开始仔细翻检。
不多时,她拿起一个精巧的胭脂盒,打开后仔细辨了辨色泽,又凑近轻嗅一下:“主子,这胭脂里头掺了‘相思粉’。用后能让脸色瞬时娇艳,但不出半日,肌肤便会奇痒难忍,冒出密密麻麻的红疹来!”
果然,宋才人冷笑一声。
昔日为了一个赴宴的名额,这类小把戏她们在府中都用烂了,还以为入了宫,宋美人的手段能高明些,没想到竟是这般毫无长进。
只可惜,她千算万算却未曾料到,慧心在府中时,由专精此道的老嬷嬷调教过,于这些后宅阴私之物,早已烂熟于心。
“这可是好东西,扔了倒是暴殄天物。”宋才人笑得温婉,“范美人先前不是送了东西过来?昨夜她大喜,我正愁没有合适的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