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皇后亲至，宋才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由慧心搀着从榻上起身：“妾给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请安。”
皇后并未立刻叫她起身，先自在一旁的紫檀木椅上施施然落座，又示意淑妃与崔琇一同坐下。
待众人安坐，她这才将目光落在仍维持着行礼姿势的宋才人身上：“太医说你这是敏症，宋才人可知自己是何物过敏？”
宋才人慌忙伏低身子：“回娘娘，妾在家中十余载，从未发过此症，实在是不知为何会如此。”
淑妃与崔琇交换了一个眼神，纤长的护甲在扶手上轻轻一点：“这倒是奇了，你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却不清楚？宋才人莫不是把咱们当傻子糊弄？”
宋才人立时跪好：“娘娘明鉴！妾万万不敢有此心！慧心自妾幼时便相伴左右，她可以为妾作证。女子容貌何等重要，若是妾一早知晓，防范尚且不及，岂会任由自己陷入这般狼狈境地？”
慧心闻言当即跪倒，向上一叩首：“回禀各位娘娘，奴婢愿以性命担保，才人主子在家时玉体康健，确实从未发过此症。”
崔琇目光沉沉落在宋才人身上，慢条斯理地开口：“本朝有令，女子身有隐异者，不可侍奉天颜。你若此刻坦白，或可从宽发落，如若心存侥幸，日后水落石出，那便是罪加一等，论以欺君。欺君是个什么下场，自是不必本宫多说，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再回话。”
宋才人眼眶通红，再次深深叩首，声音却异常坚定：“娘娘明鉴，妾所言句句是实！若早知有此异样，便是借妾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踏进宫门半步！为证清白，妾恳请娘娘下令，让御膳房依午膳单子再备一份，妾愿当场食用。”
说罢，主仆二人伏跪在地，俨然一副含冤受屈的模样。
三人眼神略一交汇，皇后温声道：“好了，宋才人，你先起身回话。淑妃与德妃也是依着宫规办事，并非有意为难于你。你既坚称不知，本宫便信你这一回。只是此症不会凭空而来。慧心，以及你宫中所有侍从，本宫都会逐一亲自查问。”
皇后命容音将采薇苑宫人尽数带下去盘问，宋才人好整以暇地端坐于绣凳之上，面上瞧不出半分惊惶。
她入宫才几日，这满院的奴才连她的脾气喜好都尚未摸透，何况是体质秘辛？至于慧心，那是她从家中带来的心腹，对她忠心自是不必说，更何况，慧心是家生子，一家人的性命前程都捏在宋家手里。
宋才人有恃无恐，唯独身上那阵阵刺痒，叫她难受得紧，好在宫人手脚利落，很快便奉上了汤药。
汤药下肚，那股钻心的灼痒总算缓和下来。只是终究延误了些时辰，症状比先前又严重了几分，臂弯脖颈处的红痕触目惊心，想彻底痊愈少说也得晚上两日。但在皇后面前，她只得将满腹的烦躁死死压下。
见宋才人用过药，容音那边的查问也尚需时辰，趁着这段空暇，皇后开口问道：“宋才人可是将一盒芙蓉娇赠给了范婕妤？”
宋才人忙起身回话：“回娘娘，确有其事。妾听闻范婕妤晋位大喜，便想着备份贺礼聊表心意。正巧宋美人上门探望时，给妾带了些东西，妾瞧着那盒胭脂精巧，就拿来做了贺礼。”她怯怯地抬眼，语带不安，“可是妾此举有哪里不妥？”
淑妃黛眉轻挑：“哦？宋才人倒是大方，芙蓉娇这样稀罕物件竟舍得拿来做顺水人情？”
这话似乎戳中了宋才人的痛处。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卑微：“妾在家中只是庶女，入宫时箱笼轻简，手中实在没什么好东西……”
这自然是十足的鬼话。为了让她在宫中站稳脚跟，父亲明面上给的虽有限，私下贴补的金银却比当初宋美人入宫时丰厚得多，更何况如今掌管中馈的是她姨娘。
崔琇眸光转冷，不再迂回：“芙蓉娇既为你所赠，那其中的相思粉，想必就是你的手笔了？”
宋才人脸上满是惊愕：“相思粉？那是什么？妾送给范婕妤的贺礼里并没有此物。”
皇后缓声道：“经太医查实，你送予范婕妤的芙蓉娇内，混入了相思粉。此物阴毒，沾染后不出半日便可致人红疹遍发，奇痒难忍，更会损及肌理。范婕妤因你之故，如今容颜受损，若非处置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宋才人豁然起身，带倒了身后的绣凳也浑然不觉：“不，妾没有！妾与范婕妤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那胭脂妾收到后便原封不动地送去了采薇宫……”她浑身一僵，带着几分茫然，“那胭脂是……是宋美人送给妾的，不、不会的……”
她脸上的血色缓缓褪去，泪水在眼中盈盈欲坠，她却只是死死咬住下唇，轻轻地摇着头，像是终于拼凑出了可怕的真相，却宁愿自己永远被蒙在鼓里。
崔琇暗暗咂舌，好一朵小白莲！
淑妃轻咳一声：“你的意思是，在那芙蓉娇里头动手脚的是宋美人？她本想用这盒胭脂害你，你却阴差阳错将它送给了范婕妤，倒让她替你挡了灾？”
宋才人仿佛被这句话刺穿了心扉，泪水无声滚落，却仍固执地摇头：“不……不会的！宋美人是妾的亲姐姐，血脉相连，妾死也不信姐姐会如此待我！求娘娘彻查此事，这其中定然有天大的误会！”
倘若忽略她脸上那片红肿的疹子，倒真是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只可惜，那红疹着实碍眼了些。
宋才人心底何尝不想将宋美人置于死地？她恨不能立刻坐实了她的罪名才好。可姐妹相残终究不是什么好名头。此刻即便有万般蹊跷，她也绝不能亲自指认。唯有借皇后之手揭开此事，才能既将宋美人钉死，又为自己博个善良重情的名声。
她心中正盘算着，殿外一名宫人躬身入内：“启禀皇后娘娘，宋美人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