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了来人,淑妃眼底霎时盈满笑意,声音都放柔了几分:“本宫当是谁,原是咱们滚滚出来晒太阳了,赵妹妹也在呢!”
她这边说着,手上已娴熟地开始褪护甲。谁知皇后动作更快,早已将一双手伸向前去。
奶娘目光在两人之间一转,便极有眼色地将七皇子稳稳当当递入了皇后怀中。
赵宝林微微有些喘,一手扶着后腰,身子便欲蹲下去:“妾请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安。”
皇后腾不出手来,忙温言制止:“快免礼,你临盆在即,不必拘着这些虚礼。”
赵宝林闻言莞尔一笑,就着木槿的手,抚着高耸的腹部,略显笨拙地缓缓起身。
七皇子被裹得圆滚滚的,活像个软糯的团子,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定定瞧了皇后好一会儿,随即胖出几个小窝窝的手便软软搭上皇后肩头,将肉嘟嘟的脸颊安心地枕在那儿,好奇地四下张望起来。
淑妃笑盈盈地伸出手指轻触他另一只小手,下一刻,那软乎乎的小手便将她的食指牢牢攥住。
淑妃轻轻晃了晃手:“几日不见,咱们滚滚的手劲儿又见长了,这小拳头,攥得可真紧!”
皇后将怀中的小球掂了掂,颔首笑道:“是沉手了些。”接着目光转向乳母宫人,“你们伺候七皇子尽心,皆有赏。”
一众宫人闻言忙跪下谢恩,个个喜得见牙不见眼。自打伺候七皇子起,这赏赐便如流水般不曾断过,不独德妃,连皇后与淑妃也时常有赏。
崔琇在一旁站着没动,她早知道七皇子落不到自己怀里,倒是乐得清闲。
七皇子似乎有些不满亲娘的冷漠,扭过小身子,冲着崔琇“啊”了一声。还未等她回应,目光便又被随风摇曳的树枝吸引了去。
赵宝林望向崔琇,柔声笑道:“妾瞧着七皇子这性子是顶好的,寻常都不见他闹腾,也难得听他哭闹。”
这话倒是真的,七皇子这孩子情绪十分稳定,不管是饿了还是拉了,至多不过蹙眉哼唧几声,从不大声哭嚎,一旦需求被满足,立刻便风平浪静。
唯独有一回,这小子拉了尿,崔琇一时未及察觉,他便不依不饶起来,哭得惊天动地,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待宫人手忙脚乱地将他收拾清爽,方才抽噎着止了声。崔琇不由得好笑,这孩子约莫是有些洁癖。
崔琇的眼神温软了下来,她伸手抚上赵宝林高耸的腹部:“快了,再熬过这月余,妹妹便能与腹中孩儿相见了。你性子安宁,孩子想来也是乖巧的。”
赵宝林双手捧着肚子,眼角眉梢俱是暖意:“承娘娘吉言。妾不敢贪求太多,纵使孩儿顽皮些也无妨,只愿他们身子康健,平安顺遂,妾便心满意足了。”
不过片刻,皇后便觉臂弯发酸,遂转身将七皇子递入淑妃怀中。七皇子也不认生,只抬起乌溜溜的眼睛瞧了淑妃一会儿,便温顺地伏在她肩头。
皇后从容音手中接过护甲,温言嘱咐:“你临盆在即,平日多走走是好的,只是万万不可逞强,身边伺候的人也务必带齐全了。”
赵宝林忙含笑应道:“娘娘慈心垂询,妾定当谨记于心。”
淑妃右手稳稳护着七皇子的背,笑吟吟地望向赵宝林,打趣道:“我前儿个可是特意问过四皇子了,他拍着胸脯说,赵娘娘肚子里定是个妹妹。看来赵妹妹这桩心愿是能成了,往后啊,有缝不完的小裙子。”她眼波流转,笑意更深了几分,“这回我还同慎妹妹打了赌,到时赢来的彩头,统统打成璎珞项圈,给咱们的小娇娇添福气!”
慎婕妤这段时间倒是甚少出门,一心一意地在宫里学着做小衣裳,为此还特意去求了皇后娘娘,讨了位手艺精湛的绣娘去教她。
听淑妃提起四皇子,皇后奇道:“说来倒是有些时日没见着小四了,他近来在忙些什么?”
淑妃叹了口气:“娘娘快别提了。自韩采女那事出了,又赶上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大皇子这些时日一直病着。四皇子每日下学便径直回南苑去,将先生当日所授讲给大皇子听,倒逼得他比往日更用功了。”
一行人索性择了近处的凉亭坐下闲话,亭中不时传出阵阵轻快的笑语声,惊起了不远处梅梢的几只雀鸟。
采薇苑内的气氛,却与此间的融融暖意判若两样。
待皇后凤驾远去,宋才人脸上强撑的笑意倏地散了:“妹妹身子实在不爽利,便不留姐姐用茶了。”
宋美人却恍若未闻,只垂眸慢条斯理地拨着茶盖,直至眼风扫见宋才人面上已阴云密布,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她这才悠然一笑,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下。
她走到宋才人榻前,微微倾身,仔细端详着对方脸上的红疹,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经此一遭,望妹妹能学个乖,日后与我往来,也该懂得些分寸了。” 她声音压得极低,如蛇信般冰冷,“须知,这敏症若是调理不当,也是能……要人命的。”
宋才人嘴唇颤了颤:“你疯魔了不成?竟将此事抖出来,若是皇上追究起来,宋家倒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疯?我便是疯,也是被你们逼疯的!”宋美人嗤笑一声,“我在宫中与韩采女拼得你死我活,你却想坐收渔利?父亲既已视我为弃子,送你入宫顶替我,我又何必再为宋家考量?既容不下我,那便谁都别想好过!”
宋才人急忙分辩:“姐姐误会了!是因你身子受损,父亲才命我入宫。他日若我能为诞下皇子,你我姐妹同心,届时……”
宋才人并未将话说完,眸底却似有幽光流转。
宋美人挑了挑眉:“却不知到了那一日,你我之间,孰尊孰卑?”
不待宋才人回话,她眼中只余一片了然:“只怕待到功成之日,便是我的死期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却在门槛处倏然停步,回眸浅笑:“对了,劳烦妹妹替我带句话给父亲,若我母亲有半分差池,那咱们整个宋家就去地下团聚吧!”
宋才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怎么会?宋家在宫中的几个人早得了父亲的示意,不会再为宋美人传递消息,她是如何得知她母亲近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