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林强忍着阵阵眩晕,见崔琇态度坚决,含着泪光的双眼带着乞求,逐一望向淑妃与慎婕妤。
淑妃与慎婕妤二人自是明白,崔琇字字诛心,不过是为了吊住赵宝林的那口气。
淑妃顺着崔琇的话便回绝道:“四皇子一个就够本宫操心的了,实在分不出心神再照料你的孩子。”
慎婕妤面色更冷:“我是异族人,他们跟着我,一辈子前程即刻就毁了。再者,你是我的朋友,面对害死你的人,我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慎婕妤深知自己身份敏感,为免给崔琇她们招惹闲话,平时往来的并不频繁,倒是赵宝林身份不高,恩宠也不显,她常常过去走动。赵宝林胆子虽小,却怀着一颗赤诚之心,从不曾看轻她半分,反倒耐心地教她女红。这般真心相待,慎婕妤早已将她视作挚友。若非如此,以她的性子,又怎会亲手为赵宝林的孩子缝制衣裳?
赵宝林见无人应承,即便身下撕裂的剧痛一阵凶过一阵,她仍死死咬着牙撑着。
崔琇在她耳边说道:“你不是日日盼着是个公主吗?若真是公主,待到及笄,没了你这个母亲,谁来为她的终身大事筹谋?到时候只能由着人摆布,随意配个庸碌驸马,若不知冷知热,即便是金枝玉叶,也只能在深宅里熬尽委屈!她们连哭诉都只能对着你的灵位!这还算是好的,若再逢上外邦请婚,第一个被推出去的,就是她们这样无依无靠的帝女!”
慎婕妤连忙上前:“你看看我便知!我便是因在北朔不受宠,才被当作物件送到了大兴。我算是运气好的,在此尚不曾被苛待。可你可知,多少小国视女子如牲口,动辄打骂,尚且不如一匹好马珍贵。”
慎婕妤的每一句话,都像一点星火,让赵宝林的眼眸慢慢重新亮了起来。她急忙跪坐在床边,接着说了下去。
接生嬷嬷凝神屏息,终于成功探入,指端所触,竟是两个胎儿的头抵在一处。这虽比一横一顺的险状稍好,却依旧万分危急。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小心翼翼地用巧劲将两个孩子分离开来,随后稳稳托住其中一个,开始缓缓向外引导。
眼见胎儿的头已隐约可见,接生嬷嬷刚露喜色,手下却猛地一滞,原是孩子的肩颈被死死卡住,再难移动分毫。
她心头一沉,失声惊呼:“不好了!赵宝林产门狭窄,龙胎……还是出不来!”
事到如今,只剩硬拽这一个法子。
可胎儿是何等娇嫩,怎经得起这般折腾?这一下,赵宝林的身子定然受损不说,孩子只怕也……能留的命在已是万幸!
然而情势危急,已容不得半分犹豫。接生嬷嬷把心一横,手上便要发力。
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在嬷嬷发力的前一刻,崔琇唤住了她。她转身从一旁托盘中取过消过毒的银剪,利落地在赵宝林的产道口剪开了一道口子。
崔琇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将接生嬷嬷骇得僵在原地。
崔琇厉声喝道:“还愣着作甚!继续!”
有了这道口子,孩子娩出的阻力大减,顺利地被引出了产道。另一位嬷嬷眼明手快,剪断脐带,将婴儿抱至一旁清理。接生嬷嬷则再度将手探入,赵宝林的腹中,还有一个孩子呢!
赵宝林早已痛到极致,崔琇方才那一剪,她浑然未觉。
万幸,头一个孩子被轻拍几下屁股后,便细声细气地哭了出来,两只小手划动了几下,小脚也微微蹬了蹬。
那哭声虽小,却蕴着蓬勃的生机,似一道光劈开了赵宝林眼前的混沌。她涣散的神志为之一清,一股力气竟从身体深处涌出。
接生嬷嬷立时察觉到此变化,高喊着指引着她用力,赵宝林依言配合,接生嬷嬷随即顺势一引,第二个孩子也顺利降生。
可到底是耽搁了时间,这孩子小小的身子泛着青紫,软绵绵地毫无声息,静静地躺在接生嬷嬷手中。
接生嬷嬷神色骤变,当即倒提着那孩子,照着脚心便是狠狠两下。见她仍无反应,便又立刻将婴儿俯卧在自己膝头,用裹着纱布的手指迅疾地清理其口鼻,而后竟俯下身,用嘴对着婴儿的口鼻吸吮起来!吸出一口浑浊的羊水后,她再次拍揉着孩子瘦小的背脊。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目光胶着在那小小的身躯上,就在众人都以为回天乏术时,一声微弱如猫叫的呜咽,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之中。
“哭了哭了!”
“佛祖保佑啊!”
“小殿下没事了!”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恭喜赵宝林,平安诞下了两位小公主!”
赵宝林只觉得身子仿佛被劈开,此刻如同一个破布娃娃,软塌塌地陷在锦被里,她连眨眼的力气都已耗尽,泪水顺着鬓角,无声地滑入发间。
待嬷嬷们稍作收拾,太医便入内为赵宝林与两位公主仔细诊脉。所幸两位小公主虽历经凶险,但福泽深厚,胎里也养得康健,身子并未受损,也无大碍。
至于赵宝林……此番元气大伤,只怕要卧床静养许久,且玉门受损严重,日后……恐难再侍君。
医女清理过后,取过备好的桑白皮线,将崔琇剪开的伤口细细缝合起来。
崔琇袖口上的血色泅开,她静立一旁,瞧着满屋劫后余生的欢喜,她牵了牵嘴角,终究是笑不出来。
她心头阴云未散。赵宝林只是暂时捡回一条命,产房环境污浊,接生嬷嬷更是将手多次探入赵宝林体内,若是一个不慎被感染,依旧是九死一生。与生死相比,能否侍君,实在是不足挂齿。
淑妃与慎婕妤各抱了一个襁褓,去向皇后报喜。
赵夫人悠悠醒了过来,含着泪水同木槿一起替赵宝林换下了那身被血与汗浸透的衣裳。
福充容不知何时已挪至床尾,她定定地瞧着医女手中的针线在皮肉间穿梭,面色倏地惨白,竟是一声未出,便直直仰面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