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的便是范夫人带着吕、沈两位夫人联手做了一场戏,引得在场命妇不甘人后,纷纷追加捐输的事。
“皆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巧罢了。”魏晔拈起一子,仿佛随口一问,“朕听闻,你托了范家,在海外搜罗些新奇的作物?”
崔琇轻咳一声,面颊微赧:“皇上圣明,什么都瞒不过您。妾平生就这么点嗜好,不过是想着……海外或许有些新奇吃食,想弄来尝尝鲜罢了。”
魏晔想起方才那盅别具风味的鸡汤,唇角微扬:“些许小事,不值什么。你既喜欢,尽管交由范家去办便是。”
崔琇眉眼弯弯:“多谢皇上成全!皇上放心,妾懂得轻重,已同范夫人说定,若有所获,一概先送至崔府,再由妾的母亲依着规矩递牌子进献,绝不会从私门入宫,乱了体统。”
魏晔将手中棋子轻轻叩在枰上,淡然道:“朕知道你向来规矩。况且海外寻物之事,成与不成尚在未定之天。”他话锋一转,“对了,崔尚书染了风寒,你可知晓?”
崔琇执棋的手一顿,惊急之色溢于言表:“妾并未收到消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父亲身子一向康健,此次可严重吗?”
魏晔见她急红了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抚:“不必惊慌。朕已遣了太医前去,药材也赏了下去,如今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崔尚书此番,也是为赈灾之事辛劳所致。”他语带感慨,“前朝有你父兄,后宫有你,朕得崔家,如获至宝。”
崔琇稳了稳心神:“为皇上分忧,是崔家分内之事,岂敢当皇上如此赞誉。”她眉间难掩忧色,“只是……父亲性子最是隐忍,向来报喜不报忧。此番竟到了需告假的地步,想来是实在支撑不住了。思及此,妾心中实在难安。”
魏晔见她忧心不减,便温声道:“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可召崔夫人入宫一趟。”
崔琇却缓缓摇头:“皇上关怀,妾感激不尽。只是为此事特意召见,未免兴师动众。横竖再过几日便是除夕,母亲按例要入宫,届时妾再细细询问便是。”
魏晔见她时刻记着规矩,不禁放柔了声音,宽慰道:“你且安心,朕已吩咐下去,让太医好生照料崔尚书,必当万无一失。”
听闻圣驾入了后宫,六宫众人无不精心妆点,奈何望穿秋水,最终只等来皇上留宿在昭宁宫的消息。
众人闻得此信,心下皆是一片艳羡。德妃娘娘的恩宠,旁人终究是比不了的。皇上自上午便进了昭宁宫,待了整整一日的光景。她们平日里,能盼着皇上来用顿膳,或是留宿一晚,都已是天大的脸面,哪里敢奢望这般整日的陪伴?
也有那心中酸涩难言的,关了宫门,对着心腹宫女压低声音抱怨:“那昭宁宫莫非是盘丝洞不成,竟这般会缠人!”
话音未落,身旁的宫人已吓得魂飞魄散,急急去掩她的口。
祖宗!这话也是能说的?您是想被发还本家,还是去与郑采女作伴?
外头的风雨,半分也未侵扰到昭宁宫,殿内一派静谧安然。
待帐幔层层合拢,隔绝出一方天地,烛火被重重遮挡,只剩一片氤氲的光影,勾勒着彼此的眉眼。帐内暗香浮动,气息渐次交融,催生出无限的旖旎情致。
魏晔侧身将崔琇揽入怀中,指尖缠绕着她的一缕青丝,于一片暖融中低声问:“滚滚都已半岁了……蓁蓁,再为朕添一个孩儿,可好?”
崔琇轻轻一叹,往他怀里靠了靠,指尖抚着他衣前的龙纹:“妾又何尝不想?只是……”她语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只怕妾这身子不争气。前些日子妾去看了赵妹妹的小公主,那小人儿软软糯糯,抱在怀里像团暖云,妾心里不知多羡慕。”
听她提起五公主与六公主,魏晔手微微一顿,随即倾身靠近,气息拂过她耳畔:“无妨。既然蓁蓁心念于此,朕必当……竭尽全力。”
说罢,手臂环住她腰肢,一个转身,两人便没入罗帷深处。
他那一瞬的停顿,如何能逃过崔琇的感知。
她抬手环住魏晔的脖颈,温软的身子依偎过去,吐息间娇嗔动人,心下却是一片了然。
原来皇上,终究是将郑采女那句“灾星”的疯话,听进了心里。
为防日后横生枝节,崔琇将此事透与了皇后几人。
慎婕妤当即拎了马鞭,径直闯进了郑采女的居处,不过片刻,里头便传来破风之声,夹杂着声声凄厉哭喊,惊得外头宫人个个面无人色。
淑妃闲闲立于门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护甲,掐着时辰推门而入,不容分说地带走了慎婕妤,说要“上报皇后娘娘依宫规严加处置”。
淑妃确实将慎婕妤带去了凤仪宫,可二人却是一路言笑晏晏。皇后娘娘在凤仪宫中备下一桌席面,还将德妃也一并邀来,午后更听闻几位娘娘在宫中打起了叶子牌。
慎婕妤于叶子牌上是个生手,输得最为狼狈,这大抵便是淑妃所说的处置?
宁御女听得此事,惊惧交加,当夜便起了高烧。
这般雷霆手段之下,几位娘娘的态度已昭然若揭,那“灾星”之说,顷刻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无人敢提及半字。
很快,她们也再无暇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只因魏晔终于开始临幸各宫,六宫上下无不精心妆扮,使尽浑身解数,只盼能得圣心眷顾。
宫苑内外一片祥和,连最不安分的也都敛声静气,这年节便在这难得的太平里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春信漫过朱墙,宫中便依着旧例忙碌起来。
皇后叫了崔琇与淑妃,一同商议今岁的春耕大典。
一个小内侍在宫门处探头探脑,容音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那小内侍赶忙凑上前,压低声音禀报了几句。
容音听罢,抬手示意他退下。
她神色如常地进得殿来:“娘娘,韩采女怕是不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