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昭出门时,陈砚清已经在门口守了一晚了。
他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细密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不堪的模样。
见到李元昭,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迎上去,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殿下……”
可话到嘴边,他又卡了壳。
昨晚殿内隐约传来的声响还萦绕在耳边,此刻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涩意的称呼。
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连从前的他,也觉得理所当然。
可自从成为李元昭的夫侍后,他就再也无法认同这点了。
甚至无时无刻都觉得,这是一种煎熬。
一个人怎么能忍受,自己心爱之人的目光,还要分给别人?
每一次看到李元昭与他人在一起时,他的心就像被针扎般密密麻麻地疼。
可哪怕再醋,再气,再委屈,他也只能打破牙齿和血吞,不敢在李元昭面前表露分毫。
李元昭心情舒畅,看到陈砚清这副模样后,漫不经心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是属下的错,昨夜为殿下守夜,忘了收拾。”陈砚清垂着眼帘,掩去眸中的酸涩,声音低低地回应。
李元昭挑了挑眉,似乎没察觉他语气里的异样,随口道,“回去睡一觉吧,我身边暂时不需要人。”
“是因为有沈初戎了是吧。”
这句话在陈砚清心底疯狂叫嚣,却根本不敢说出口。
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躬身行礼:“谢殿下体恤。”
看着李元昭离去的背影,陈砚清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等李元昭练武回来时,晨光已洒满庭院。
陈砚清早已换了身干净的月白锦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胡茬也刮得干干净净,正在为她布着早膳。
精致的点心、温热的粥品还有几样爽口小菜,摆得满满当当。
李元昭身上还带着习武后的薄汗,看到这一幕愣了愣,随即也没多问,自然而然地走到主位坐下。
陈砚清上前为她递上温热的帕子擦手,待她擦完手,便拿起筷子服侍她用餐。
李元昭吃了两口,目光瞥向内室的方向,才见床铺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连床被都换成了新的。
她开口问道:“沈初戎走了?”
陈砚清为她夹菜的手猛地顿了一下,筷子上的青菜差点滑落。
他迅速稳住动作,假装自然地回道:“是,您刚走没多久,沈将军便醒了,在屋里等了您一会儿,后来见您迟迟未回,说军中还有要事,晚点再来跟您请安。”
李元昭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继续用餐。
陈砚清沉默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殿下,二皇子已经进开元寺皈依了,方丈给他定了法号,叫了尘。”
李元昭面色未变,“好,继续派人盯着,不用管他在寺里做了什么,但只要他敢踏出开元寺一步,便就地格杀。”
“是。”陈砚清躬身应道,心中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李元昭的狠厉他早就知道,可每次亲眼见到,还是忍不住心惊。
他以前看到过,二皇子对她的一片赤诚之心,可李元昭似乎毫不在意。
他不禁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想到了自己。
是否有一天,自己也会这般轻易被舍弃?
等吃完早饭,李元昭照例去沐浴。
陈砚清伺候她更衣时,不可避免地看见她身上的点点红痕。
这些意味着什么,他不会不知道。
他强忍下内心的酸涩,错开了眼,只是替她擦拭身体的动作更轻柔了些,怕弄疼她。
只是,不知是不是热水的暖气熏了眼睛,还是心底的疑问太过汹涌,他脱口而出,“殿下,您……”
他好想问下她,是不是喜欢沈初戎?
那自己呢?那她喜欢自己吗?
之前无比确认的事情,此时却让他开始怀疑。
只是,话刚出口,他就住了嘴。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更知道李元昭的性子,若是表露半分僭越,定会被她责罚。
李元昭抬眸看向他,“什么?”
陈砚清慌忙改了嘴,“您觉得水冷了吗?需不需要添点热水?”
“不必。”李元昭径直起身,大步跨出了浴桶。
水珠从肩头滚落,砸碎在青石地上。
陈砚清收敛了情绪,急忙上前为她更衣。
等李元昭收拾好一切出门后,陈砚清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趴在浴桶边,将脸深深埋入尚存余温的浴水中。
水儿温柔地包裹住他颤抖的头颅。
也好,这样便无人能分辨,那些滚烫的咸涩,究竟是水,还是别的什么。
刚进门的沈初戎,看到这一幕,脚步猛地顿住,眼神里满是错愕。
他早起穿衣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衫昨晚被长公主撕烂了。
怕衣衫不整失了礼数,他急忙回房换了件新的赶回来。
没想到刚踏入卧房,就撞见了这诡异的一幕。
这人?不是殿下身旁的那个侍卫吗?
怎么会将头埋在李元昭的浴桶内?
他之所以认得这浴桶,是因昨晚两人曾一同用过好几回。
如今一看到它,他脑海中便忍不住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儿,脸也下意识发红发烫。
可这人……这个动作……不会是变态吧?
陈砚清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浑身一僵,猛地从浴水中抬起头。
只是他忘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是不能碰水的。
面具从脸颊滑落,轻飘飘地浮在了浴水面上。
沈初戎这才发现,眼前这张脸陌生得很,他从未见过。
可这人的身形,明明就是平日里跟在李元昭身边的,那名叫“陈砚清”的侍卫。
他面色一沉,质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长公主的卧房?”
陈砚清愣了愣,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具掉了,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见他迟迟不答,沈初戎心中的疑虑更甚。
他“唰”地一声拔出长剑,剑尖直指陈砚清的脖颈,“本将军再问你一遍,你是谁?在此做甚?”
陈砚清知道再不解释就要性命不保,急忙开口,“沈小将军,属下是殿下身旁的近侍,陈砚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