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当了和尚,舅舅犯了错被关在家,母妃也生病静养了……”李元舒委屈巴巴道,每说一句,声音就低一分,“可如今,连父皇也不见女儿,舒儿真的觉得,自己没人要了。”
李烨闻言,面色一沉,随即才开口安慰道,“傻孩子,怎么会没人要你。父皇只是怕过了病气给你。”
李元舒却假装不解道,“可为什么舒儿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都发生了这么多不好的事儿呢?舒儿真的好害怕。”
李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没有接话。
“哥哥他……”她又小声追问道,“真的要一辈子青灯古佛,再不回京了吗?”
李烨想起,自己早已派人传去圣旨,宣李元佑回京。
可那逆子却说,这世上早已没有二皇子和成王,只有了尘。
想到此处,他瞬间气得怒不可遏,猛烈咳嗽起来。
李元舒连忙为他抚背顺气,“父皇您别生气,是舒儿不好,不该提这个惹您烦心。”
“闻太医、林太医到——”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通报声。
李元舒转头看去,就见两位太医一前一后的踏入内室。
为首的太医院署正闻太医,须发花白,步履沉稳。
身后跟着那位身形清瘦的林太医。
他眉眼间带着几分秀气,只是在抬眼看见李元舒的瞬间,目光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那丝异样,却被李元舒敏锐地捕捉到。
李元舒连忙起身,让开了位置。
闻太医先上前,恭敬地行了礼,随即覆上李烨的手腕诊脉。
片刻后,他收回手,对小铃铛点了点头。
小铃铛随即上前,指尖搭上李烨的脉搏。
李元舒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目光落在他那双手上。
那双手如玉笋般纤纤细细,皮肤白皙娇嫩,连指甲都修得圆润剔透。
这哪里像是男子的手?
倒比宫中许多妃嫔的手还要精致三分。
她心头掠过一丝疑惑,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等小铃铛诊完脉,李元舒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开口问道:“两位太医,父皇身体究竟怎么样了?汤药进了半月,为何迟迟不见好转?”
小铃铛看了一眼闻太医后,才道,“回公主殿下,陛下此症乃气血凝滞、心脉淤阻所致。病去如抽丝,还需静心调养些时日,药力方能缓缓通达。”
“静养?”李元舒忽然沉下脸,语气带着几分不满:“林太医,不是本宫不信你的医术,可父皇从前身体一向康健,怎么自你入宫侍疾不到半年,怎就病势缠绵至此?”
这话听着像是女儿忧心父亲而责备太医,可落在李烨耳中却别有意味。
这林太医,可是李元昭举荐入宫的。
李烨的脸色果然微微一变,看向小铃铛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小铃铛心头一紧,连忙跪地请罪:“陛下明鉴!臣之用药,每一味都经过署正大人把关核验,药方更是太医院共议而定!绝无半分差错!况且圣上头风旧疾确实已缓解不少,此番突然大病,实是因近日忧思过重、气急攻心所致!”
闻太医也在一旁躬身附和:“陛下,林太医所言非虚,陛下的身体,确实是气急攻心所致。如今我和林太医两人一同为陛下用药,陛下只需放宽心静养,再调理一段时日,身子便能见好。”
这闻太医侍奉宫廷二十余载,当年那件秘事更是经他之手。
如今有他为林太医做保,李烨终究是放心了些。
他面色缓和了一些,“起来吧。”
李元舒却有些疑虑,这闻太医,怎么这么帮着林太医说话?
等两位太医一同请完脉后,便退了出去。
李元舒这才坐在床边,“父皇不会怪女儿多嘴吧?我就是太担心父皇了,并非有意为难两位太医。”
李烨疲惫地合上眼,“父皇知道。”
李元舒又状似无意地提起,“父皇,这马上就快到除夕了,皇姐也该从河北道回来了。这历来的除夕夜宴,都是母妃在操办,您看……”
除夕夜宴,是每年宫中最重要的宴会。
每年这个时候,皇帝会麟德殿在宴请文武百官,接待四方使臣,共贺新春佳节。
历来,这宴会都是由母妃操办的。
所以李元舒想借此机会,求父皇放母妃出来。
李烨却没接她的话茬,直接道:“不过是操办一场宴会罢了,既然贵妃身体不适,便让萧婕妤负责吧。”
这萧婕妤是户部尚书萧大人的女儿,因性情爽朗、擅骑射,颇似早逝的先皇后。
进宫后,曾得父皇一段时日的独宠,风头之盛几乎能与母妃分庭抗礼。
可后来,她怀胎六月之时,却在御花园被野猫惊吓,不慎滑胎。
那个未出生的四皇子,就这样胎死腹中。
经此一事,她被诊出再难有孕,从此便一蹶不振,在后宫中沉寂了多年。
如今父皇竟要将除夕宴,这般重要的差事交给她?
李元舒自知自己无法反驳,只得故作懂事的应道:“女儿代母妃,谢父皇体恤。”
“只是……如今母妃日日忧心皇兄,茶饭不思。女儿听闻崔家的表兄大郎已经从魏州回来了,舅舅也一直牵挂着母妃的身体。女儿想求父皇开恩,让舅舅和表兄进宫瞧瞧母妃。一来可以宽慰宽慰母妃,二来也好商议如何劝皇兄回心转意。父皇觉得可好?”
李烨闻言,陷入了沉思。
崔氏终究是李元佑的亲生母亲,若由她出面劝说,或许那逆子真能回心转意。
况且,李元昭即将回京,如今她在魏州民心正盛、声望日隆,回京以后,只怕自己都再压不住她。
崔士良虽然元气大伤,但好歹身为宰相,或许还能与李元昭抗衡一二。
况且,这段时间,朝中也有不少大臣替崔相求情,连郑相都罕见的替他开口说话。
思及此,他缓缓点头:“罢了,朕依你就是。”
“崔家在此次赈灾中,虽有错,但知错能改,功过相抵。传朕旨意,令崔相官复原职。至于贵妃……”
李元舒见父皇迟疑,连忙道,“父皇,母妃真的知道错了,这几日,她日日在宫中忏悔,不该同父皇争吵,父皇就原谅她吧。”
李烨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随即为了展示自己不跟女子一般见识的气度,道,“既如此,便也解了她的禁足吧。”
李元舒立即喜笑颜开,“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