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李杏花进了门,胡家那孔原本有些沉寂的窑洞,就像被猛地掀开了盖子,咕嘟咕嘟地冒起了热闹泡儿。
这天傍晚,日头刚落下山梁,余温还没散尽。
李桂花在灶台前忙着贴饼子,李杏花就提着满满一桶刚割回来的鲜嫩兔草,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额上的汗珠子在夕阳下亮晶晶的。
“姐,你看这草多嫩!兔子保准爱吃!”杏花把桶往兔笼边一放,撩起衣襟擦了把汗,露出结实的小腹。
正在检查苹果树苗的胡大柱一抬头,恰好瞧见,赶紧又把目光移回树苗上,嘴里含糊地应着:“嗯,是好草。”
“叔叔,你瞧啥呢?树苗又长高没?”杏花却没在意,几步凑过来,一股带着汗气和青草味的青春气息就扑了过来。
胡大柱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指着树苗:“长了,长了点新叶子。”
“我看看!”杏花弯腰凑近,辫子梢几乎扫到胡大柱的胳膊,“哟,还真是!这棵长得最好!赶明儿我给它多浇点咱的‘黄金水’!”
她说话百无禁忌,逗得一旁喂鸡的桂花噗嗤笑出声。
胡大柱老脸一热,佯装咳嗽两声:“瞎说啥!赶紧帮你姐做饭去!”
“得令!”杏花笑嘻嘻地跑向灶房,接过桂花手里的水瓢,“姐,我来烧火!你歇会儿!”
晚饭桌上,果然比往常热闹。
杏花嘴不停,不是夸桂花饼子烙得香,就是说起今天割草时看到的趣事,连带着招娣和铁蛋也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胡大柱默默吃着,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看着碗里金黄的饼子和难得稠厚的糊糊,觉得这日子确实有了滋味。
吃完饭,天彻底黑了。
最现实的难题来了——洗澡。
桂花舀出小半锅温水,兑上凉水,对杏花说:“杏花,你先洗吧,我和爹等会儿。”
杏花却一把拉住她:“姐,咱俩一块儿洗!省水!叔叔,劳您驾,院门口帮我们把会儿风?”
她说得自然大方,倒让胡大柱不好拒绝。
胡大柱“嗯”了一声,拿起烟袋杆就出了窑洞,蹲在院门坎上。
身后窑洞里传来淅淅索索的脱衣声、水声和姐妹俩压低的嬉笑声。
他望着黑黢黢的坡梁,默默抽着烟,心里那点不自在,渐渐被一种守护家人的踏实感取代。
轮到胡大柱洗澡时,水已经有些凉了。
他快速擦洗着,听见外间桂花和杏花正在铺炕。
杏花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姐,你这被褥该拆洗了,明天我帮你!还有大柱叔叔那褂子,袖口都磨破了,我针线活还行,回头给补补……”
胡大柱心里一动,多少年了,除了桂花,还没哪个女人这么细心地惦记过他的穿戴。
“没水啊,这水就是黄金,哪能这么浪费。”李桂花是持家的女人。
“好,幸好有水地窖,叔叔真聪明。”杏花佩服着。
躺到炕上,格局依旧。
胡大柱紧挨着墙,中间是那道象征性的被子“墙”,然后是杏花、桂花,孩子们睡最外边。
熄了灯,黑暗笼罩下来,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叔叔,”杏花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睡意,“明天我去给赵寡妇家送点兔草吧?她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
“嗯,去吧,顺便看看她家兔子咋样了。”胡大柱应道。
“姐,赵寡妇那人……咋样?”杏花翻了个身,面朝桂花,声音更低了些。
桂花含糊地说了几句。
姐妹俩的窃窃私语像催眠曲,胡大柱听着,意识渐渐模糊。
他感觉到杏花翻身时带起的微风,闻到一股淡淡的、不同于桂花的体香味。
热闹,真好,温馨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