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场,又称跑马厅,是英国殖民权力的标志。
此时,太平洋战争尚未爆发,日本势力虽已渗透,但表面上依然需要维持礼节。
许多日本高级军官,外交官或汪伪政府的官员,为了显示身份和地位,经常出现在会员看台。
......
“那人谁?”
谢殊靠在栏杆上,左手握着一杯冰镇苏打水,指向不远处,穿着军装的几名日本军官。
汪黎扫了一眼,回答:
“两边不认识,最中间那位,是你叔秋山信介。”
“我叔?”
谢殊努力回想,终于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人物信息。
秋山信介,日本驻沪方面军参谋部情报课高级参谋。
——就是在刑讯室里,蓝西装非要找来作证的那个高官。
今天是周六,赛马场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与金钱的味道。
“这么多人?”
谢殊站起身,望向黑压压的人头:“随便混进一两个刺客,那几个日本人不得团灭啊。”
“团灭是什么意思?”
汪黎坐在他身后,手中拿着一杯冰凉的橙汁。
听到汪黎的声音,谢殊默默在团灭名单上加上她的名字。
差点忘记,身后还有个特务头子呢。
“就是死光。”
他后退两步坐回看台,椅子发出“嘎吱”一声响。
谢殊灌了口苏打水,纳闷地摸摸下巴。
“这群鬼.....贵族怎么敢来的呢,最高点架起个机关枪,一杀杀一片。”
“哪有那么容易。”汪黎失笑:“跑马厅进出口都被严格把控着,二十四小时巡逻,开场前连椅子都得摸一遍。”
“你看。”汪黎抬手,不动声色的指向不远处一个穿棕色风衣的青年:
“那人就是跑马厅的暗桩,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兜里揣着家伙,专盯不安分的人。”
谢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约莫十米远处,站着一位神色自然的青年,右手插在裤兜里,正在普通看台中央晃晃悠悠四处看,时不时还吹个口哨。
自然到不能再自然。
若不是汪黎提醒,谢殊还真看不出来。
“咱们怎么没人看着?”谢殊摸了摸口袋里的枪,“我进来时也没人搜身。”
汪黎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悠闲的仿佛度假般,轻笑着解释:“我们就是被杀那个,还搜什么。”
“就不怕我们互杀吗?”
“都这个地位了,没必要亲自下手。”
汪黎慢悠悠的端起橙汁:“随便挑个地方,都比马场来的体面。”
“那可真是忽视了人类物种的多样性。”
要是他,绝对喜欢在赛马场杀人。
放几个炸弹,杀人跟玩似的。
谢殊耸耸肩,不再说话。
他将目光转向赛场,巨大的椭圆形草场绿意盎然,十匹骏马被拦在起点闸门前,焦躁地踏着蹄子。
台上众人正为这十匹骏马疯狂下注。
谢殊也跟着凑热闹,用铅笔在马经上圈出个数字。
“嗒——”
铅笔撂在桌面,汪黎好奇的侧身看来。
“六号?”她扬眉,“你挑了匹犟驴啊!”
谢殊好奇的看向汪黎眼睛:“怎么说?”
汪黎喝了口橙汁,笑眯眯道:“六号赛马名为追风,是所有马里跑的最快的一匹。”
“但,也是最不听话的一匹。”
“心情好就跑两步,心情不好时软硬不吃,打死他也不动,有时甚至能拿个倒数第一回来,无数人在它身上赔的倾家荡产。”
“你准备赌多少?”汪黎看向谢殊。
谢殊从口袋掏出一条小黄鱼,放在桌面:“第一场,先试试水。”
汪黎挑眉,朝身后招手,门口的服务生立刻走进来,将桌面的马经拿走,微微鞠躬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报告!”
门外传来一句突兀的日语。
汪黎与谢殊同时回头。
成木介穿着整齐的军装,正满脸严肃的立在门口,眉毛处的伤疤在阳光下更加扎眼。
“进来吧,坐。”
谢殊拿他当空气,汪黎倒是开心起来。
“真田君,你说的勤务兵原来是成木少尉啊!”
上次见面,还是两个月前的舞会上,成木介当众拒绝司令官女儿邀舞那回。
拒完大女儿拒二女儿。
司令明显生气了,压住怒火亲自前来过问。
结果成木介以为他是来替两个女儿邀舞的,把司令也给拒绝了。
汪黎当时就在旁边喝白兰地。
距离不超过两米。
连司令青白变幻的脸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哈!”
汪黎将笑声憋了回去,忍不住,真的忍不住,想起一次笑一次。
这人没死可真是个稀奇事,司令怎么还没弄死他呢?
......
第一场比赛很快开始,闸门打开,数匹骏马离弦之箭般射出。
看台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
谢殊挑眉,目光锁住一马当先的追风。
就在追风即将冲过终点时——
“轰隆!”
爆炸声压过一切喧嚣,秋山信介的包厢轰然炸开,火光四溅,气浪翻滚。
成木介几乎在爆炸的瞬间就反应过来,迅速扑向谢殊。
谢殊对死亡的感知可比成木介敏锐,在对方动作前一刻人已经抱头趴在地面,死死护住要害。
汪黎连人带椅被气浪掀翻,扣在地上。
......
足足过了一分钟。
谢殊缓缓抬头,与不远处的汪黎对上视线:“还好吗?”
“没事。”
汪黎发丝微乱:“我们离的还算远。”
谢殊撑住地面缓缓爬起身,看向不远处爆炸的包间。
“汪黎姐。”
“嗯。”
“我叔好像炸了。”
“......嗯?”汪黎迅速起身,顺着谢殊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的会员包间一片狼藉,栏杆被炸的七零八落,帘子烧的正旺。
——正是秋山信介的包间。
“走!”谢殊抓起钱包。
汪黎一愣:“去哪?”
“给我叔拼尸,顺道看看炸弹是怎么藏进去的。”
两人说走就走,成木介紧随其后。
就在三人离开包间五秒钟后,身后的包厢猛然炸开。
“轰隆——”
两分钟前的场景再次上演,只不过这次是在眼前。
谢殊跑在最前面,几乎没有被殃及到,身后的两人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