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内烛火轻晃,映得遗像上楚老爷子的面容忽明忽暗——照片泛着陈年黄斑,眉眼模糊如隔雾看花,仿佛连亡魂都不愿被世人看清真容。
檀香缭绕,一缕青烟蜿蜒升腾,在梁间打了个旋,又骤然断裂,散作无形;可那香气再浓,也压不住空气中悄然蔓延的寒意——像是从地底渗出的阴风,贴着青砖地面爬行,钻入衣领时带着湿冷的触感,令人脊背发紧。
晏玖收伞转身,黑衣下摆掠过湿漉漉的青石板,水珠顺着布料边缘滑落,砸出细碎声响,如同低语。
她没有回头。
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深处,沉稳得近乎压迫,鞋底与石面摩擦的微响,在死寂中清晰可辨,宛如更漏滴答,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身后是尚未散去的血腥与阴冷,前方则是另一场风暴的中心——楚家灵堂。
系统在腕间低鸣:【任务倒计时:2小时17分。
目标地点已锁定,建议宿主速行。】
她没应声,只是指尖微动,将黑伞折叠收起,动作利落如刀斩乱麻,金属扣合时发出“咔”一声脆响,惊得檐角一只乌鸦振翅飞走,啼鸣划破长空。
梦娘的声音还在风里飘着:“又要走了?这世间的烂账,真能走得完么?”
晏玖唇角微抿,终是一语未发。
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债,也只能由她来算。
车等在村口,楚家派来的黑色商务车如同蛰伏的兽,静默而肃杀。
雨滴在车顶敲出闷鼓般的节奏,车窗漆黑如镜,映不出半个人影。
司机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替她拉开车门,皮革手套与金属门把相触时,发出轻微的“啪”声。
晏玖坐进后座,车内一尘不染,空气冰冷洁净,像是被层层过滤过,呼吸间只觉鼻腔微涩,毫无尘味。
空调低鸣,冷风拂过脖颈,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小姐。”前排传来低沉男声,“楚老已在灵堂等候。”
她点头,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山。
汽车驶过蜿蜒山路,窗外雾气渐浓,如同阴界边缘的薄纱,缠绕林梢,遮蔽天光。
路边偶有纸钱飘落,未燃尽的灰烬打着旋儿贴上车窗,又被雨刷无声抹去,留下一道道残痕,像极了招魂的符咒。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现出一片灰瓦白墙的老宅轮廓——楚家祖祠到了。
车停稳时,远处传来钟声,三响,沉重如压心,每一下都震得胸腔发闷。
楚家灵堂设在城郊祖宅,白幡垂落如雪,挽联层层叠叠,在风中簌簌作响,如同无数亡魂低语。
宾客尚未到齐,已有几家权贵子弟提前到场。
柳家人也在其中。
柳生站在灵堂中央,一身素服却掩不住张扬气焰。
他端着茶杯,瓷壁温热,指尖却莫名发凉。
他斜睨着角落里的黎小梨,嘴角扬起讥诮的弧度:“哟,这不是我们柳家‘流落在外’的大小姐吗?怎么,现在知道回来了?听说你妈死的时候,连口薄棺都买不起,还是借的寿材铺子的?现在站在这儿烧纸,不怕你爹没钱赎你下去陪她?”
黎小梨脸色瞬间惨白,手指紧紧攥住裙角,指节泛出青色,指甲几乎嵌入掌心,痛感让她勉强维持清醒。
她身旁的柳非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却被她轻轻摇头制止。
“我来奔丧,不是来听你演丑角的。”黎小梨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冰珠砸在铜盘上。
“奔丧?”柳生嗤笑一声,环视四周,“就凭你也配站在这儿?爷爷生前最讨厌你们母女俩,若不是看在血缘份上,早把你们除名族谱!你现在装什么清高?不过是个没人要的野种罢了。”
他越说越得意,甚至抬手拍了拍身边人肩膀:“你们说是不是?这种人也敢回来祭拜?不怕脏了爷爷的灵位?”
周围有人低头不语,有人暗中皱眉,却无人出声反驳。
就在此刻,门外骤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寂静——连风声都仿佛被掐断。
所有人下意识转头,只见晏玖踏了进来。
一身黑衣,发丝整齐束于脑后,脸上不见悲戚,唯有冷静如冰湖深潭。
她手中拎着一只檀木匣,木纹沁凉,指尖触之微麻,似有阴气流转。
步伐从容,皮鞋叩击地面,回音悠长,仿佛不是踏入灵堂,而是巡视疆土。
柳生原本正说得兴起,见状愣了一瞬,随即嗤笑道:“哎哟,这不是那个靠直播算命卖棺材的网红吗?这也算身份?让她进来,不怕冲撞亡灵?”
话音未落,门口又是一阵低响。
楚家几位长辈鱼贯而入,簇拥着一位白发苍苍、拄着乌木拐杖的老者——正是楚家长房现任家主,楚振国。
全场霎时安静,连呼吸都凝滞了。
柳生的笑容僵在脸上,茶杯差点脱手,滚烫的茶水泼洒在手背,他竟浑然不觉。
晏玖走到灵前,缓缓放下檀木匣,对着楚振国微微颔首:“楚老。”
楚振国只淡淡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柳生身上,未语,威压已至。
而晏玖却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刀锋划破死寂:
“柳少爷刚才说谁没资格祭拜?”
她转过身,直视柳生,眸光冷冽如霜:“你爷爷是谁?我爷爷又是谁?什么身份,敢和我一个爷爷?”
一句话,如雷炸耳。
直播间瞬间爆炸。
【卧槽!!!!这句话太狠了!!】
【爽疯了家人们!什么叫通灵界扛把子!这就是气势!】
【柳生脸都绿了哈哈哈,刚才那股嚣张劲呢?】
弹幕疯狂滚动,而现实中,整个灵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柳生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音。
晏玖不再看他,只是抬手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
火光映照下,她侧脸线条冷峻如雕。
“今日楚老辞世,阴阳交汇,怨气易聚。”她淡淡道,“若有不敬亡者、心怀恶意者……”
她顿了顿,目光轻轻扫过柳生的方向。
“我不介意,提前给他量一副棺材。”
话音落下,堂外忽起狂风,吹得白幡猎猎作响,供桌上的香灰微微震颤,竟自行勾勒出一道扭曲人影,转瞬消散。
烛影摇红,角落一支白烛“啪”地熄灭,火星四溅。
而就在这一刻,一直沉默伫立在遗像前的柳非,缓缓转过了头。
那一瞬,仿佛有冷风穿堂而过,吹熄了灵堂角落的一支白烛。
火光摇曳中,他的目光落在柳生身上——不带怒意,也不含讥讽,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一口深井骤然掀开盖子,幽暗直抵人心。
柳生原本僵硬的脖颈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咽喉。
他张了张嘴,想挤出一句嘲讽,可声音卡在喉咙里,竟发不出半点声响。
晏玖敏锐捕捉到他眼神的变化——那一瞬的惊惧,不像面对权势压迫,更像是童年阴影猝然重现。
她不动声色地回想资料:柳非幼年曾是柳家仆役之子,受尽欺凌……莫非他们之间有过血债?
整个灵堂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
宾客们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有人下意识退了半步,仿佛怕被卷入这场无形的对峙;有人偷偷抬眼扫视四周,试图从他人脸上找到一丝情绪出口,却发现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直播间早已炸成一片火海。
【我靠……刚才那一眼我真的起鸡皮疙瘩了!】
【柳非是不是也有异能啊?这气场不对劲!】
【你们发现没,香炉里的三炷香,中间那根突然断了!!】
弹幕滚动间,晏玖腕间的系统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红光急闪:
【警告:检测到高危命格波动,目标人物‘柳生’魂光紊乱,阴煞缠身……疑似触发‘逆命反噬’征兆——】
[信号中断:未知能量场干扰]
【备用模式启动。
初步判断:目标‘柳生’魂体受‘逆命咒’侵蚀,来源不明。
建议宿主谨慎介入。】
晏玖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指尖轻轻一划,将直播界面关闭。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仿佛刚才那一连串预警从未发生。
但只有她知道,袖中手指已悄然收紧——不是恐惧,而是警惕。
她早察觉到了。
自踏入灵堂那一刻起,柳生头顶便浮着一层淡黑色雾气,那是怨念附体的迹象。
更诡异的是,那黑气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体内渗出,如同血脉深处藏着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寻常冲撞亡灵不会如此,除非……他曾做过连阴司都不容的事。
而此刻,随着柳非那一记目光落下,那黑气竟微微震颤,似有回应。
“有意思。”她在心中低语,“不是单纯的作死富二代,倒像是被人当成了容器。”
但她没有轻举妄动。
楚振国尚在,局势未明,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况且——
她眼角余光掠过遗像下方供桌的一角,那里摆放着一本泛黄的族谱残卷,边角已被香灰覆盖,却依稀可见两个名字并列其上:柳非、柳生。
那残卷边缘焦黑,似经火焚,唯独这两个名字完好无损,排列位置竟呈‘并嗣’格局……这意味着什么?
两人曾共承一脉宗祧?
晏玖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风暴还未真正来临,真正的戏,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