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水晶吊灯依旧璀璨,光斑洒在香槟塔上,折射出虚假的繁华。
每一粒光点都像被镀了金的尘埃,在空气中浮游、闪烁,却又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可这片金碧辉煌之下,空气却像被抽成了真空,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耳畔只剩下自己心跳的回响,一下一下,沉重如鼓。
冷气从脚底漫上来,地毯仿佛吸饱了夜露,踩上去有种湿漉漉的黏腻感。
晏玖站在人群中央,背脊挺直,裙摆微动,丝绸摩擦的窸窣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蛇尾滑过石缝,令人脊背发凉。
她没看任何人,目光落在手中那颗被体温焐热的糖果上——糖纸泛着幽微的银光,像是某种祭品的残骸,在月色下微微颤动。
指尖传来温软的触感,那是糖块正在融化的前兆,甜意尚未释放,却已带着陈年药草般的苦涩气息钻入鼻腔。
“吴夫人。”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刃划过寂静,“你今天会死。”
全场骤然一静。
连空调的嗡鸣都仿佛被掐断,只剩下血液在耳道里奔涌的轰鸣。
有人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撞到了侍应生托盘,银勺落地,清脆如丧钟。
那一声“叮——”在大理石地面上弹跳两下,余音拉长,像命运敲下的第一记判罚。
“你说什么?”吴琪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脸颊涨红,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你咒我妈妈?!神经病吧你!”
晏玖这才抬眼,淡淡扫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怜悯的弧度:“我不是在咒她——我只是在说,她血糖已经低于2.0,再不吃东西,十分钟内就会昏迷,二十分钟不救治,脑损伤不可逆,三十分钟后……”她顿了顿,轻轻把那颗糖放在掌心,摊开,糖纸在灯光下泛起金属般的冷光,“就轮到阎王点名了。”
她说得轻巧,仿佛在讨论天气。
可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狠狠砸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激起头皮一阵阵发麻。
有人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仿佛那低血糖的寒意正顺着脊椎往上爬。
吴琪气得浑身发抖:“你算什么东西?装神弄鬼也要有个限度!我妈刚吃过甜点,身体好得很!你以为你是医生还是算命的?”
晏玖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一张黑色名片,指尖一弹。
名片如刀片般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光,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嗤——”
一缕青丝飘落,缓慢如雪,带着细微的灼烧味,那是高速切割时摩擦产生的焦香。
吴琪僵住,瞳孔骤缩,手指颤抖地摸向耳边——那一刀,贴着她的脸颊掠过,削断了一束头发,连风都没惊动。
皮肤上只留下一丝极细的刺痛,像被蛛丝划过。
全场死寂。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牙齿相碰的声音清晰可闻;有人捂住了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屏住了,仿佛多吸一口气都会触发某种禁忌。
那张名片旋转着落地,正面朝上:晏玖 | 命轨观测者 | 非请勿扰,违者天谴自担。
霍煜皱眉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吴夫人苍白的脸色,声音压低:“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不立刻救人?没有医学依据的警告,只会引发恐慌。”他语气克制,却藏着职业性的怀疑——他曾因一次“灵媒误导”延误急救,导致患者死亡,自此对玄学预言深恶痛绝。
晏玖终于转头看他,眼神里写满了“你认真的?”
她翻了个白眼,内心无声吐槽:又是一个创伤后遗症晚期患者,生死关头还在纠结信不信,是想等家属签完笔录再抢救吗?
但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将视线投向吴夫人。
那位贵妇人正坐在沙发上,脸色灰败如纸,手扶额角,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像被霜打过的花瓣。
她试图微笑掩饰不适,可每一次呼吸都显得艰难而浅薄,胸口起伏微弱,仿佛下一口气随时会断。
指尖冰凉,搭在沙发扶手上,留下一圈淡淡的汗渍。
“你们不信?”晏玖冷笑一声,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那就等着看吧。”
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角落的落地窗边。
月光斜照进来,把她身影拉得很长,孤绝得不像活人。
风吹动窗帘,布料拍打玻璃的声响,像谁在轻轻叩门。
直播画面右下角不断跳出红色提示:【在线人数突破50万】【用户‘夜雨’送出‘冥烛x99’】
屏幕边缘滚动着细小字体:“她走了……真的走了……”
就在所有人屏息等待时,吴夫人缓缓站起身,扶着沙发扶手,动作迟滞如提线木偶。
“我……我去趟洗手间。”
吴琪立刻上前搀扶:“妈,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晕。”吴夫人摆摆手,强撑着步伐往外走,“新鲜空气就好……”
她扶着女儿的手臂,脚步虚浮地穿过静默的人群。
宾客们纷纷退让,如同为亡者让道。
厚重的雕花门缓缓开启,冷风灌入,吹动她额前湿透的发丝,发梢滴下的冷汗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沉重,像倒计时的脚步。
晏玖站在窗边,没有回头,只是指尖微微收紧,攥住了那颗糖。
她闭了眼。
在她脑海深处,一条猩红的时间线正在崩塌——
03:47:12……03:47:11……
倒计时,开始了。
而门外,夜风卷起落叶,走廊尽头的感应灯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掐住了命脉。
吴夫人踉跄地踏出宴会厅的那一刻,手臂滑落扶手,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向侧方倾倒。
“砰——”
高跟鞋砸地的回响还未散尽,她的身体已重重摔在冰冷的大理石上,撞击声闷得令人心悸。
裙摆翻卷,珍珠耳坠滚落,在幽光中划出一道苍白弧线。
那一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她瞳孔涣散,视线扭曲成模糊的色块,水晶吊灯的光晕裂成无数碎片,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像隔着一层厚重水幕。
“妈——!!!”
吴琪的尖叫撕破寂静,尖锐得近乎非人。
她跪扑过去,双手颤抖着去摇母亲的身体:“醒醒!你醒醒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没人敢上前。
人群挤在门口,面面相觑,有人掏出手机录像,有人下意识后退,仿佛靠近一具即将离世的躯体也会沾上厄运。
霍煜立刻冲了出去,蹲下检查颈动脉,眉头紧锁:“深度昏迷,呼吸浅表,极可能是严重低血糖引发脑供能不足。”他抬头厉喝,“谁有糖?葡萄糖片?快叫救护车!”
“我打了120!”中介举着手抖的手机,声音发颤,“可……可他们说堵车,至少十分钟才能到……”
十分钟。
晏玖站在落地窗前,冷风从半开的缝隙灌入,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发丝拂过脸颊,带着夜露的凉意。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颗早已失去温度的糖果,糖纸在月光下泛着死寂的银光。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剥开糖纸,将糖果放入唇间。
甜味缓慢在舌尖化开,带着一丝陈年的药香——那是系统特制的“命引糖”,每一颗都凝结着濒死者最后一刻的气息。
又是这一味……每次命运落地前,舌尖总会泛起这股药香。
她闭眼品尝,像是在为一场注定的结局默哀。
又或许,是在确认命运的轨迹未曾偏移。
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红蓝光芒刺破夜色。
几名急救人员抬着担架冲进来,迅速接管现场。
吴琪哭喊着要跟着上车,却被拦下需家属签字。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晏玖缓缓收回视线,指尖轻擦唇角,将最后一丝甜意抹去。
她转身,裙摆扫过地面,悄无声息。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仿佛她脚下踩的不是地毯,而是通往幽冥的引魂道。
无人敢触碰她,无人敢直视她。
敬畏与疏离在沉默中筑起高墙,将她隔绝于生者之外。
就在电梯门即将闭合之际——
“等等!求您等一下!”
一道纤细身影从侧廊奔来,发丝凌乱,眼眶通红。
镜头扫过她胸前名牌:楚思思|助理。
她一直站在投影幕后的阴影里,指尖紧握手机,直到此刻才敢冲出。
她扑到面前,喘息未定,肩膀剧烈起伏:“吴夫人……她真的会死吗?是不是还有救?您既然能预言……能不能……能不能想办法救她?”
她仰着脸,泪光盈盈,眼神却在触及晏玖眸底寒光的一瞬,骤然闪躲。
那是藏在泪水背后的试探,是心虚的涟漪,在强忍的抽泣中微微震颤。
晏玖垂眸,看着她颤抖的手指——指甲边缘泛着青紫,那是长期服用抗焦虑药物的痕迹。
她忽然笑了,极轻地:“你母亲三年前就该死了。是你用‘替命契’拖到现在。”
风停了,灯暗了一瞬。
楚思思僵在原地,泪水终于滚落。
“糖没吃,命没了。”
“这波……真不是我动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