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顶,雷声不响,却比千军万马踏城更令人心胆俱裂。
晏玖站在废墟中央,白衣未染尘,发丝轻扬如刀锋划过风线。
她掌心仍悬着那抹幽蓝的电光,像是握住了天道的刑罚权柄。
数十根石柱上的咒文正缓缓渗出血色纹路,顺着裂痕蜿蜒而下,宛如大地在无声哭泣。
“命。”她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每个人的颅骨,“或者蛊虫。”
全场死寂。
她眸光一转,落在简长老剧烈颤抖的手上——那根桃木杖顶端,藏着一枚漆黑如墨的虫形玉扣,正是简家代代相传、以活人精魄喂养的“噬魂蛊母”。
此物一旦引爆,方圆十里魂飞魄散,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也是立族之本的最后一环。
“选。”晏玖轻轻抬手,指尖微动。
一道银蓝雷霆自天而降,正中一名试图后退的族老头顶。
那人甚至来不及惨叫,身形瞬间焦黑崩解,化作一团扭曲的灰烬飘散。
他的魂魄尚未离体,就被空中浮现的逆祭坛咒文强行锁住,缠绕成符篆模样,烙印进地面裂缝之中。
杀一人,镇百人。
第二道雷落下时,已有三人跪地磕头,涕泪横流:“我交!我交蛊囊!”
第三道雷尚未消散,又有七八人争先恐后地从怀中掏出黑色玉片、血符铜匣,哆嗦着推向前方。
有人为表忠心,竟当场咬破手指,在族谱上划下名字,供出私藏禁术的叔伯兄弟。
晏玖冷眼旁观,唇角微扬。
系统在她意识中嘀咕:【宿主,这波震慑值拉满了,建议趁热打铁搞点增值服务。】
她没回应,只是抬起右手,掌心朝天。
虚空泛起涟漪,一道半透明的巨大投影骤然展开——金边幕布、聚光灯柱、主持人台牌赫然浮现,上面写着五个大字:
简 家 检 举 大 会
荒诞与恐怖在此刻交融到极致。
前一秒还在哭嚎求饶的人,下一秒就被强光锁定在“舞台”中央。
“欢迎来到第一届简家检举大会。”晏玖的声音通过系统扩音,带着几分戏谑的温柔,“规则很简单——揭发一名隐瞒真相者,可得‘锁灵符’一张;若被他人揭发,则当场魂钉镇压,永世不得超生。”
她顿了顿,笑意加深:“当然,多人揭发同一目标,奖励顺延至下一个有效举报者。所以……抢快点。”
人群炸了。
不是愤怒,而是恐惧催生的疯狂。
一个年轻子弟猛地扑向身旁堂兄:“他藏了地牢钥匙!他说过要烧掉记录!”
妇人尖叫着指认婆婆曾亲手溺毙庶子:“那是替简家长老灭口!我知道账册在哪!”
连一向德高望重的大夫人也被人拽出队列,只因十年前曾收受外姓贿赂,调换了双生婴胎位,掩盖血脉篡改之罪。
每一句指控都像一把刀,剖开百年宗族虚伪的皮囊。
祠堂残垣间回荡着哭喊、辩解、诅咒与哀求,而晏玖始终静立如神只,任由这场人性崩塌的狂欢在她脚下上演。
直到——
“够了。”她忽然抬手,全场骤然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于她。
她手中多了一叠淡金色符纸,边缘流转着压制灵力的银纹。
“锁灵符,限量发放。”她淡淡道,“戴上它,你们的修为会被封印九成,但……能活。”
这是慈悲?不。
这是驯化。
是将一群曾经呼风唤雨的玄门贵族,彻底贬为待宰羔羊的仪式。
可当第一张符贴在额头,那人竟浑身颤抖地跪下,叩首不止:“谢……谢大人开恩!”
第二个、第三个……转眼间,整片废墟跪倒一片。
他们额头贴符,双手高举过顶,如同朝拜真神。
尊严碎了一地,却无人拾起——因为他们知道,唯有依附这位“瘟神”,才能躲过下一记天罚。
晏玖看着这一切,眸底没有得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不是来复仇的。
她是来重塑秩序的。
可就在她转身欲走之际,一道细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姐姐……”
是简钟羽。
那个一直蜷缩在角落、眼神倔强的女孩,此刻正一步步走向她。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衣衫破损,可脚步却没有一丝退缩。
她伸出手,像是想拉住晏玖的袖角,却又不敢真的触碰。
“别……别再打了。”她嗓音沙哑,努力挤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你累了,对吧?他们都认错了,你也该歇歇了……好不好?”
那语气僵硬得像是背书,动作笨拙得近乎滑稽。
可偏偏——
那一声“姐姐”,轻得像羽毛拂过冰湖。
晏玖的脚步,停了。晏玖的脚步停了。
那一声“姐姐”,轻得像错位的月光跌进雪地,毫无预兆地砸在她心口最深的裂痕上。
她的指尖微微一颤,掌心里尚未散尽的雷霆竟如霜遇阳,悄然溃退。
系统猛地卡顿:【……宿主?
生命体征异常!
脑波频率紊乱!
建议立即撤离——】
没人听见它的警报。
风静止了,废墟之上连灰烬都悬在半空。
晏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简钟羽身上——那女孩瘦得几乎透明,眼底却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语气生硬得像是从某部言情剧里扒下来的台词:“姐、姐姐……我给你揉揉肩好不好?你一定很累了吧?”
她甚至笨拙地往前蹭了两步,模仿着电视剧里撒娇的模样歪了歪头,嘴角挤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甜笑”。
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声音却努力压成糯叽叽的调子:“别生气啦,他们都知道错了嘛……你看,外面月亮都圆了,适合回家吃饭呢……”
荒谬。
太荒谬了。
一个被家族踩进泥里的弃子,穿着破布条似的衣服,脸上还带着淤青,却学着千金小姐撒娇卖痴,对着刚屠了半个宗族的煞神说“回家吃饭”。
可晏玖的心脏,却在这份拙劣的表演中狠狠抽搐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雪夜里那个总爱抱着她胳膊哼儿歌的小师妹——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往她怀里钻,哪怕她冷脸相对,也敢伸手捏她的脸颊,笑着说:“师兄凶巴巴的,但最喜欢我了对不对?”
记忆翻涌,如潮水倒灌入耳。
晏玖的呼吸乱了一瞬。
她竟然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拂开简钟羽额前那缕被血黏住的碎发——这个动作让她自己都怔住了。
她在做什么?
她是来清算的,不是来认亲的!
指尖在距离对方眉骨一寸处猛然收回,晏玖瞳孔骤缩,体内灵力逆冲而上,几乎要将她经脉撕裂。
她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强行唤醒理智。
“……够了。”她低声说,嗓音竟有些哑。
下一瞬,她抬袖挥出一道符印,封锁全场灵脉,随即身形化作一道白影,疾掠而出,速度快得连系统都没来得及反应。
【宿主!!你怎么跑了?!】系统尖叫,【我们还没收尾款!】
没人回答。
夜空中只余一道仓皇而去的残影,和一轮高悬的满月,冷冷照着这片狼藉的废墟。
——瘟神退场,姿态竟是落荒而逃。
死寂再度降临。
片刻后,有人试探着抬头,发现头顶压制性的威压真的消失了,顿时瘫软在地,放声痛哭。
有人开始咒骂晏玖,有人则惊魂未定地互视,仿佛劫后余生。
可就在这片松懈的喘息中,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站直了腰。
她望着晏玖消失的方向,脸上那点僵硬的“乖巧”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般的沉静。
她弯腰,从一具焦黑尸体旁捡起一枚染血的玉牌,轻轻擦净,握入掌心。
然后,她一步步走向跪伏在地的四叔——那个曾亲手将她母亲推进井里的男人。
“四叔。”她开口,声音不响,却让全场寒毛倒立,“你说,今晚的检举大会……是不是该加个特别环节?”
她抬起眼,月光落在她眸子里,竟泛出一丝猩红。
“毕竟——”她唇角微扬,笑意阴冷,“大瘟神走了,小瘟神才刚开始收账。”
远处,城市灯火如星海铺展。
某间出租屋内,炉火正旺,粥香弥漫。
一只脚突然踹翻了桌上的可乐罐,玻璃碎裂声清脆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