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的第四日,黎明基地仍然在痛苦中喘息。
苏晚踩着满地的碎石瓦砾,巡视着西面围墙的修复进度。晨光透过尚未完全修复的防御工事,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十几个工匠正在吃力地搬运着石材,每个人的动作都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墙根下,昨夜又添了五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都是重伤不治的伤员,其中一具尸体旁还放着一束野花,显然是同伴最后的告别。
水泥只够再用两天了。工程部长抹着额头的汗,声音嘶哑,灰石镇方向的资源点...已经空了。昨天派去的搜索队差点遭遇尸群,只带回来半车材料。
苏晚望着墙上那道狰狞的裂痕,那是屠夫巨斧留下的印记,仿佛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她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佩刀上的刻痕——那是大学时期参加生存训练时刻下的,如今已经有些模糊了。
头儿!西面有情况!周小飞踉跄着跑来,脸色苍白,一支队伍,大概两百人,正在朝基地来!
苏晚的心猛地揪紧。她快步登上哨塔,接过雷战递来的望远镜。镜筒里,一支衣衫褴褛却保持着奇特秩序的队伍正在缓慢行进。队伍中有老人拄着树枝当拐杖,有妇女抱着啼哭的婴儿,还有几个穿着破旧白大褂的人格外显眼。
不像军队。雷战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的防御工事还没完全修复,伤员也还没安置妥当...
就在这时,队伍最前方突然升起一面粗糙的白色旗帜,旗面上用木炭画着一个独特的符号——交织的麦穗与齿轮。苏晚的手微微一颤,这个符号让她想起大学图书馆里那些泛黄的书页,想起那些在末世来临前就已经失落的文明。
打开西门。她放下望远镜,声音出奇地平静,保持戒备,我亲自去迎接。
当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时,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独自走上前来。他的白大褂已经洗得发黄,袖口处打着补丁,但整个人依然保持着令人惊讶的整洁。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严阵以待的守卫,最后定格在苏晚身上。
我是陈默。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像是末世中难得的一缕清风,这些是希望大学的师生。我们在北方就听闻黎明基地的威名,特来投奔。
苏晚怔住了。她记得这个名字——那个总在图书馆角落里埋头苦读的学长,那个在毕业典礼上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的优等生。虽然他们不同系,但在那个已经逝去的和平年代,他们曾在校园里有过多面之缘。
陈默...学长?她下意识地叫出了这个久违的称呼。
陈默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校友。苏晚学妹,看来你已经实现了当年在生存训练课上的豪言壮语。
这句话让苏晚想起大三那年,她在生存训练课上曾经说过:如果真有末世,我一定要建立一个能让普通人活下去的避难所。没想到,当时坐在后排默默记笔记的陈默,竟然还记得这句话。
你们来得不是时候。苏晚刻意保持着距离,但语气已经不自觉地软化,基地刚经历一场恶战,资源紧缺,恐怕难以负担这么多人的生计。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来。陈默转身指向身后的队伍,动作从容不迫,我们有医生、工程师,还有农业专家。虽然人手不多,但应该能帮上忙。
就在这时,队伍后方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突然晕倒在地,周围的人顿时慌了手脚。
让开!保持通风!陈默快步返回队伍,单膝跪地检查老人的状况,是低血糖加上脱水。医疗队,准备葡萄糖溶液!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随行的医护人员立即行动起来。苏晚注意到,这些医护人员在救治过程中展现出的专业素养,确实是经过正规训练的。
按他们说的做。苏晚对周小飞说,提供饮水和基本食物。
雷战始终按着剑柄,目光锐利如鹰:陈教授,你们这一路从北方走来,可遇到过钢铁城的残兵?
遇到过两波。陈默抬起头,眼镜片反射着晨光,最后一次是在三天前,他们正在往西撤退。看样子,损失相当惨重,连伤员都来不及带走。
这个情报让雷战的神色稍缓。苏晚借机提议:陈教授,要不要先看看基地的情况?
她带着陈默走在残破的街道上,刻意保持着一步的距离。经过医疗点时,陈默突然停下脚步,眉头微皱。
伤员数量远超预期。他轻声说,目光扫过帐篷里密密麻麻的伤员,药品还够用吗?
苏晚沉默地摇头。这时,一个浑身绷带的伤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渗透了胸前的纱布。
这个伤口...陈默在得到医护兵点头同意后,小心地检查伤口,感染很严重,需要立即清创。
医护兵苦笑:抗生素昨天就用完了,现在只能做最基本的处理。今天早上已经有两个伤员因为感染去世了。
陈默站起身,对苏晚说:我带来的药品虽然不多,但应该能撑一段时间。不过...我有个建议。
雷战立即警惕起来:什么建议?
按伤情严重程度分配药品,不分敌我。陈默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这是唯一能拯救最多人的方法。我在北方见过太多因为医疗资源分配不当而引发的悲剧...
夕阳西下,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晚望着医疗点里痛苦的伤员,那些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注意到陈默在说这番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这个看似从容的学者,内心也有着难以释怀的过往。
你说得对。她终于开口,就按你说的试三天。
陈默的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感谢你的信任,苏晚学妹。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到陈默身边,递给他半块饼干:陈老师,你也没吃早饭...
陈默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小雅吃吧,老师不饿。记得老师教过什么吗?在困难的时候,孩子和老人应该优先。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苏晚心中的戒备又减轻了几分。她注意到,在陈默安抚小女孩时,他身后那些原本紧张的幸存者,神情都明显放松下来。
去安排他们的住宿吧。苏晚对周小飞说,就安排在东南角的空营房。
看着陈默带着队伍走向营区,雷战低声说:这个人...不简单。
希望大学的教授,自然不简单。苏晚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现在,我只能希望...他还是曾经那个学长。
夜幕降临,基地里亮起零星的灯火。苏晚站在指挥部的窗前,望着东南角新添的灯光,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突然出现的学者,就像黑暗中的一盏孤灯,既带来希望,也藏着未知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