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皇应天府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琉璃瓦上的水珠在晨曦中闪烁如泪。长宁一夜未眠,兄长那句“此次家宴,怕是别有深意”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次日的宴,将成为决定蓝玉命运的关键吗?
“公主,太子妃请您过去一趟。”侍女轻声通报,打断了长宁的思绪。
长宁整了整衣装,快步走向母亲所在的宫殿。一进门,她就看见常氏面色苍白地坐在榻上,手中捏着一封信笺。
“母妃,您怎么了?”长宁急忙上前。
常氏抬起头,眼中满是忧虑:“宁儿,你来得正好。这是你外祖母刚送来的信,说你舅爷爷昨日在府中大发雷霆,摔碎了不少器物。”
长宁心中一紧:“所为何事?”
“像是与军中旧部起了争执。”常氏压低声音,“听说有御史在场目睹了一切,据说当场就记下了什么。”
长宁接过信笺快速浏览,越看心越沉。蓝玉不仅当着御史的面辱骂文官集团,甚至公然抱怨朝廷对武将不够重视,言语中隐约对朱元璋的决策表示不满。
“舅爷爷太不小心了”长宁忍不住道,“这等言论,若是传到皇祖父耳中...”
常氏忧心忡忡:“正是如此。你外祖母希望我能想办法劝劝他,可我现在这身份,如何开得了口?”
长宁沉思片刻:“母妃,或许这次家宴,是个机会。”
常氏疑惑地看着女儿。
长宁解释道:“家宴之上,皆是皇室宗亲与重臣。若能在宴上看到舅爷爷,我可寻机与他说话。在场人多眼杂,反而不会引人怀疑。”
常氏犹豫道:“这太冒险了,若是被人听见...”
“女儿自有分寸。”长宁握住母亲的手,“总比任由舅爷爷继续如此要好,若是真惹怒了皇祖父,不仅舅爷爷自身难保,常家也会受牵连。”
常氏长叹一声,终于点头:“也罢。但宁儿切记,万事小心,莫要强求。”
家宴前夜,长宁特意去东宫书房探望父亲,朱标咳得越发厉害,面颊凹陷,眼下乌青明显。
“父王应当好生休息。”长宁心疼地为他抚背顺气。
朱标勉强笑了笑:“无妨,老毛病了。明日家宴,我露个面便回来歇息。”
长宁犹豫片刻,轻声问:“听闻明日要讨论北方边防?”
朱标点头,随即又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道:“是。你皇祖父有意调整北疆防务,凉国公似乎有些不同意见。”
长宁心中一紧:“凉国公可是又...”
朱标摆摆手,不欲多言,但他眼中的忧虑却瞒不过长宁。
从东宫书房出来,长宁偶遇正要出去的朱雄英。兄妹二人相视一眼,默契地走到僻静处。
“宁妹可是为家宴担忧?”朱雄英率先开口。
长宁点头:“兄长,皇祖父究竟是何意图?当真要动舅爷爷的兵权?”
朱雄英神色复杂:“不只是兵权那么简单。近日有密报称,蓝玉部下多有违法乱纪之事,甚至有人私下交易军械。皇祖父极为震怒。”
长宁倒吸一口凉气。军械交易,这在任何朝代都是杀头的大罪。若蓝玉牵涉其中...
“舅爷爷可知情?”她急切地问。
朱雄英摇头:“目前尚无证据指向他本人。但他的治下不严之责是逃不掉的。”他叹了口气,“明日家宴,皇祖父可能会借此敲打他。妹妹,你若有办法,最好提醒他收敛些,至少表面上要做出悔改姿态。”
长宁感激地看了兄长一眼:“谢谢哥哥告知。”
朱雄英苦笑:“我不是为他,是为常家,为母妃。”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也为父皇,父皇近日身体越差,受不得刺激了。”
长宁心中酸楚,郑重道:“我明白。”
家宴当日,皇宫张灯结彩,笙歌鼎沸。长宁一身淡雅宫装,低调地坐在女眷席中,目光却不时扫向男宾席上的蓝玉。
蓝玉今日身着国公朝服,威风凛凛,与周围人谈笑风生,似乎全然不知即将到来的风暴。长宁注意到,几位藩王与蓝玉交谈时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而这显然助长了他的骄气。
酒过三巡,朱元璋终于开口切入正题:“今日家宴,朕心甚悦。然北疆未平,朕心难安。凉国公,你常年镇守北疆,于边防之事近日可有新的筹划?”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蓝玉身上。长宁屏住呼吸,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蓝玉起身行礼,声如洪钟:“回陛下,臣确有一策。如今北元残余势力虽已式微,然小股骑兵时常扰边。臣请增兵五万,加强巡逻,必要时可主动出击,彻底剿灭残敌!”
席间一阵窃窃私语。增兵五万可不是小事,这意味着更多的军费开支和更重的百姓负担。
朱元璋面色不变,淡淡问道:“增兵五万,粮草何来?军饷何出?”
蓝玉显然早有准备:“可从河南、山东等地调拨。若仍不足,臣愿率部就地屯田,自给自足。”
长宁心中暗叫不好。就地屯田意味着军队长期驻守一地,将领权力更大,这绝对是朱元璋不愿看到的。
果然,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语气依然平和:“凉国公忠心可嘉,然屯田之事,关乎民生,需从长计议。”他转向朱标,“太子以为如何?”
朱标起身,因咳嗽面色泛红:“儿臣以为,北疆防务确需加强,但增兵五万恐负担过重。或可先增兵两万,观察效果再议。”
这是折中之策,长宁暗暗点头,不料蓝玉竟直接反驳:“太子殿下久居宫中,不知边关险恶。北元残部虽人数不多,却极其骁勇善战。若不能以绝对优势兵力镇压,恐难见效!”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公然反驳太子,这在朱元璋面前是极其危险的举动。长宁看见朱雄英握紧了拳头,面色铁青。
朱元璋沉默良久,忽然笑道:“凉国公不愧是朕的猛将,直言不讳。”他举杯,“来,众卿共饮一杯。”长宁注意到朱元璋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借着敬酒的机会,长宁悄然来到女眷席与男宾席交界处,假装欣赏一盆菊花。当蓝玉离席更衣时,她适时地出现在廊下。
“舅爷爷。”长宁轻声唤道。
蓝玉微醺的脸上露出笑容:“宁儿也来透气?这宴席闷得很。”
长宁四顾无人,压低声音:“舅爷爷方才为何当面反驳父王?”
蓝玉不以为意:“军国大事,岂能因私废公?我说的是实话。”
“即便是实话,也不该当众让储君难堪 。”长宁急道,“舅爷爷,您没注意到皇祖父的眼神吗?”
蓝酒意稍醒,皱眉道:“陛下怎么了?”
长宁几乎是在耳语:“皇祖父最忌臣子权势过大,更忌臣子不敬储君。您今日二者皆犯了啊!”
蓝玉面色微变,但仍强自镇定:“陛下与我多年君臣,深知我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帝心难测!”长宁几近哀求,“舅爷爷,宁儿听说近日有御史弹劾您部下违法乱纪,甚至涉及军械交易。若此事为真...”
蓝玉猛地一震,酒彻底醒了:“你从何处听来?”
“宫中已有风声。”长宁不敢说是朱雄英透露的,“舅爷爷,现在低头还来得及。宴后求见皇祖父,主动请罪,交还部分兵权,或许还能...”
“不可能!”蓝玉断然拒绝,“此时交还兵权,岂不坐实了那些诬告?我蓝玉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小人谗言!”
长宁心急如焚:“这不是怕不怕的问,舅爷爷,您战功赫赫,更应当谨言慎行啊!”
蓝玉凝视长宁良久,忽然问:“宁儿,这些话是谁教你的?是太子?还是太孙?”
长宁坚定地回视:“是史书教的!是无数功臣良将的结局教的!舅爷爷,您常说我若为男子必是栋梁之材,那现在请听我一言:急流勇退,保全自身和家人,方是智者所为!”
蓝玉怔住了,似乎被外孙女的话所震动。他沉默片刻,终于叹道:“宁儿,你的心意舅爷爷明白了。但我有我的难处,有我的坚持。”他拍拍长宁的肩,“回去吧,免得引人怀疑。”
长宁看着蓝玉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她已尽力,但似乎仍无法改变什么。
回到宴席,长宁注意到朱元璋正与几位藩王谈笑风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当她目光与朱雄英相遇时,兄长微微摇头,眼中满是失望。
宴会将散时,朱元璋忽然道:“凉国公留步,朕还有事相商。”
长宁心中一沉,看见蓝玉随朱元璋走向内殿的身影,不安感如潮水般涌来。
是夜,长宁辗转难眠。直到凌晨,才有太监悄悄传来消息:蓝玉被罚俸半年,责令闭门思过一月。表面看来惩罚不重,但伴之而来的是北疆防务被交由数将分掌,蓝玉的实权已被削弱。
消息传来时,常氏正在长宁宫中。听到处罚结果,她松了口气:“总算皇恩浩荡,未重罚舅父。”
长宁却心知肚明:这仅仅是开始。朱元璋正在逐步削弱蓝玉的势力,就像猛兽戏弄猎物,不急于一口咬死,而是先耗尽它的力气。
“母妃,”长宁轻声道,“我们还是要提醒舅爷爷谨慎为好。这次皇祖父虽从轻发落,但显然已心生不满。”
常氏点头:“我明日就修书给你外祖母,让她务必劝诫舅父。”
然而,事情的发展比长宁预想的还要快。三日后,突然有御史联名上奏,弹劾蓝玉纵容部下强占民田、欺压百姓,附有详细证据。朝野哗然。
长宁得知消息时,正在陪朱标用药。朱雄英急匆匆进来,面色凝重:“父皇,出事了。多名御史弹劾凉国公,皇祖父已下令彻查。”
朱标手中的药碗险些跌落,一阵剧烈咳嗽后,他喘息着问:“情况如何?”
朱雄英摇头:“证据确凿,至少有三位蓝玉部将牵涉其中。朝中要求严惩的呼声很高。”
长宁的心沉到谷底。该来的终于来了。
朱标挣扎着要起身:“我需面见父皇...”
“父王不可!”长宁与朱雄英同时劝阻。
朱雄英道:“父王身体要紧,此事皇祖父自有圣断。况且...”他犹豫了一下,“此时求情,反惹皇祖父疑心。”
朱标颓然躺回榻上,闭目长叹:“舅父他...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长宁心如刀绞。她看得出父亲虽责怪蓝玉不智,但仍关心这位舅父的安危。
深夜,长宁悄悄求见朱雄英。
“兄长,皇祖父究竟会如何处置?”她直截了当地问。
朱雄英屏退左右,低声道:“难说。但目前证据只到部将一级,未直接指向蓝玉。若是他明智,当断则断,交出涉事将领,自请处分,或可过关。”
长宁急切道:“那能否派人提醒舅爷爷?”
朱雄英摇头:“此刻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凉国公府,我们的人去不得。”他见妹妹忧心忡忡,语气稍缓,“我已通过可靠渠道递了话,但愿他能明白其中利害。”
然而,蓝玉的反应再次让人失望。他不仅没有交出涉事部将,反而上奏为他们辩护,声称那些指控是文官集团对武将的诬陷,语气激烈,甚至暗指朱元璋偏听偏信。
消息传到长宁耳中时,她正在常氏宫中。常氏读完家书,面色煞白:“你舅爷爷他...他竟上书指责陛下...”
长宁接过信笺,越看心越凉。蓝玉的奏折中充满了抱怨与不满,几乎是在挑战皇权。这在多疑的朱元璋眼中,无异于谋反的征兆。
“母妃,”长宁沉声道,“此事已非寻常。需立即与舅爷爷切割,否则常家难保。”
常氏泪眼婆娑:“可那是你舅爷爷,如何切割得了?”
长宁握住母亲的手:“不是不认亲情,而是在政治上划清界限。父王和兄长此刻绝不能为舅爷爷说话,相反,可能要表态支持皇祖父的决定。”
常氏震惊地看着女儿:“这...这未免太过无情...”
“政治本就是无情的!”长宁几乎是在低吼,“母妃,您想想,若是父王和兄长因舅爷爷而被猜忌,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常氏默然良久,终于哽咽道:“你说得对。是我妇人之仁了。”
长宁安抚好母亲,立即求见朱雄英。让她意外的是,朱雄英正在等她。
“我知道你会来。”朱雄英神色严肃,“皇祖父看了蓝玉的奏折,当场摔了茶杯。”
长宁心头一紧:“皇祖父有何旨意?”
“尚未明示,但已命锦衣卫暗中调查蓝玉所有旧部。”朱雄英压低声音,“妹妹,这次怕是难挽狂澜了。我们需做好准备。”
长宁感到一阵眩晕:“兄长之意是...”
“最坏的情况,”朱雄英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蓝玉可能被以谋反罪论处。”
谋反!这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罪!虽然皇室姻亲通常可免一死,但常家必受重创,而朱标和朱雄英的地位也会受到影响。
长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哥哥,当下最重要的是保护父王和您自己。您需主动向皇祖父表态,支持彻查蓝玉一案,必要时甚至可率先弹劾。”
朱雄英震惊地看着妹妹:“你要我弹劾舅爷爷?”
“这是以退为进!”长宁急切道,“表明您以国事为重,不徇私情。皇祖父最重法度,若见您大义灭亲,反而会更信任您。”
朱雄英在殿中踱步,内心显然在激烈挣扎。良久,他停下脚步,痛苦地闭上眼:“你说得对。为储君者,当以社稷为重。”
长宁心中酸楚,她知道这个决定对重视亲情的兄长来说有多么艰难。
次日,朱雄英上奏朱元璋,表示支持彻查蓝玉部将违法一事,主张“不论涉及何人,皆当依法严惩”。奏折写得极有技巧,未直接指责蓝玉,但立场鲜明。
朱元璋阅后颇为满意,当朝表扬太孙“明法度,识大体”。同时,对蓝玉的调查进一步升级。
长宁得知消息,既欣慰又心酸。欣慰的是兄长获得了朱元璋的认可,心酸的是蓝玉的处境越发危险。
她再次给蓝玉送去密信,恳请他立即上书请罪,交出所有涉事部将,或许还有转圜余地。但蓝玉的回信只有短短一行:“宁儿勿忧,舅爷爷自有分寸。”
长宁收到回信,已知大势已去。蓝玉的骄傲,终将把他推向深渊。
果然,不久后锦衣卫查出更多证据,显示蓝玉部将不仅强占民田,还私设税卡,甚至有人命案子。更严重的是,调查发现蓝玉本人曾收受巨额贿赂,为一些商人提供军队保护。
这些证据被呈到朱元璋面前时,老皇帝震怒异常,当即下令将蓝玉及其主要部将逮捕下狱。
消息传来时,常氏当场昏厥。长宁一边照顾母亲,一边担忧父亲的身体。朱标得知消息后病情加重,咳血不止。
皇宫中气氛紧张无比,人人自危。长宁尽量减少外出,以免引人注意,但暗中密切关注案件进展。
夜里,朱雄英秘密来到长宁殿内。
“妹妹,情况比想象的更糟。”他面色苍白,“锦衣卫在蓝玉府中搜出大量违禁物品,包括只有皇室才能使用的器皿和服饰。还有人举报他曾口出狂言,说自己‘功高盖主’。”
长宁倒吸一口凉气。这已不是普通的违法乱纪,而是僭越之罪,在朱元璋眼中等同于有篡逆之心。
“皇祖父是何态度?”她颤声问。
朱雄英摇头:“极其震怒。我从未见皇祖父如此愤怒过。”他压低声音,“更麻烦的是,有御史开始弹劾父王和我,说我们与蓝玉过从甚密,可能知情不报。”
长宁心中一寒。这正是她最担心的,蓝玉一案可能波及东宫。
“哥哥必须立即与舅爷爷切割干净!”长宁急切道,“所有往来信件、礼物,都要处理掉。必要时,可主动请求皇祖父彻查东宫,以证清白。”
朱雄英震惊地看着妹妹:“这太冒险了,若是皇祖父当真...”
“皇祖父若真想动东宫,不会因您不请求就不动。”长宁冷静分析,“相反,您主动请求彻查,反而显得心中无愧。这是以退为进之策。”
朱雄英沉思良久,终于点头:“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办。”
长宁又想起什么:“还有,父王那边...他心地仁慈,或许会想为舅爷爷求情。必须阻止他。”
朱雄英叹息:“我已派人守住东宫,不让任何不利于案子的消息传到父皇耳中。但恐怕瞒不了多久。”
事实证明朱雄英的担心是对的。两日后,朱标不知从何处得知蓝玉已被下诏狱,病情稍缓便强撑着求见朱元璋。
长宁得知消息时,父亲已前往奉先殿。她心急如焚,立即请朱雄英一同赶往殿外等候。
透过门缝,他们隐约听到殿内的对话。
“...求父皇开恩,念在凉国公多年战功,从轻发落...”朱标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
“住口!”朱元璋的怒吼声传来,“朕还没追究你识人不明之责,你倒先为他求起情来了!莫非你与他一伙,都有不臣之心?”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下文。
长宁与朱雄英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恐。朱元璋的多疑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就在这时,朱雄英毅然推开殿门,步入殿中跪地朗声道:“皇祖父息怒!父王病体未愈,神智不清,方才所言绝非本意!孙臣愿以性命担保,父王对皇祖父忠心天地可鉴!”
长宁也跟着进入殿内跪下:“皇祖父明鉴!父王近日药石不断,时常意识模糊,方才定是病糊涂了才胡言乱语!”
朱元璋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孙辈,又看看咳得直不起腰的儿子,面色稍霁。
良久,他方道:“标儿,你养了一对好儿女。”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朱雄英叩首道:“皇祖父,孙臣恳请您下旨彻查东宫!以证父王与孙臣清白!”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转为深思:“你要朕彻查东宫?”
“是!”朱雄英抬头,目光坚定,“既有人怀疑东宫与蓝玉案有涉,唯有彻查才能还东宫清白。孙臣愿全力配合!”
长宁也道:“宁儿虽为女子,也知法度如山。若东宫确有不当之处,宁儿愿同受责罚!”
朱元璋凝视孙辈良久,忽然叹了口气:“都起来吧。”他转向内侍,“送太子回宫休息,传太医好生照料。”
内侍扶走朱标后,朱元璋对朱雄英和长宁道:“你们兄妹倒是明事理。放心,朕还没老糊涂到忠奸不分的地步。”
长宁与朱雄英暗暗松了口气,知道东宫暂时安全了。
然而,蓝玉的命运已然注定。半月后,朝廷公布蓝玉罪状:僭越违制,收受贿赂,纵部行凶,图谋不轨...林林总总十大罪状。蓝玉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其党羽被一网打尽,牵连者达数千人之多。
由于常氏是蓝玉外甥女,常家本应受到牵连。但在朱雄英和长宁的努力下,朱元璋格外开恩,只追究了常家几个与蓝玉过往密切的旁系成员,常氏直系亲属都得以保全。
行刑那日,长宁陪在常氏身边。母亲哭成了泪人,却不敢大声哀恸,只能默默垂泪。
长宁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她尽力了,却仍未能改变蓝玉的命运。历史的巨轮,似乎真的难以阻挡。
然而,当她得知被牵连者比原本历史中少了许多,常家也得以保全时,又感到一丝欣慰。或许她无法改变所有事,但细微的变化正在发生。
晚间,朱雄英前来探望。兄妹二人屏退左右,相对无言。
良久,朱雄英才轻声道:“妹妹,这次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提醒,东宫恐怕难逃一劫。”
长宁摇头:“是王兄决断英明。”她犹豫片刻,问,“舅爷爷他...最后可有什么话?”
朱雄英面色复杂:“锦衣卫报来,说他临刑前大笑,说‘飞鸟尽,良弓藏’,然后...”他顿了顿,“然后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
“海东青宁可折翼,不做笼雀。” 长宁顿时泪如雨下。到最后,蓝玉依然保持了他的骄傲。那只翱翔九天的海东青,宁可折断翅膀,也不愿被囚禁在笼中。
朱雄英轻拍妹妹的肩膀:“莫哭了。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他望向窗外,语气忽然深沉起来,“经此一事,我明白了许多。为君者,不能只有仁心,还需有铁腕。皇祖父...是对的。”
长宁抬起泪眼,看到兄长眼中有什么东西改变了。那个冲动直率的少年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日渐深沉、懂得权衡利害的储君。
她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只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兄哥哥”她轻声道,“无论将来如何,请别忘了今日之心。别忘了为君者,当以百姓为重,而非权术。”
朱雄英怔了怔,随即微笑:“妹妹放心,我永远不会忘记与你的约定,创造一个海晏河清的大明天下。”
送走兄长,长宁独坐窗前,望着宫墙上方四角的天空。在这个时代,任何人都难以独善其身,无论是骄傲的征战大将军,还是仁厚的太子,或是理想的太孙。
而她,一个知晓未来却无力改变太多的穿越者,又能做些什么呢?
“公主,太子妃请您过去。”侍女的声音打断她的沉思。
长宁擦干眼泪,整了整衣装。无论前路如何,她必须继续走下去。为了家人,为了这个她依然深爱的大明王朝。
窗外,夕阳西下,将东宫的红墙金瓦染得如血般凄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