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凄厉的质问,穿透了重重禁制,精准地灌入钱坤的耳中。
惨白。
他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不是因为被囚禁的愤怒,也不是因为计划受挫的不甘。
而是一种源自骨髓的冰寒。
王执事!那个跟了他六十年,忠心耿耿,从一个外门弟子一步步被他提拔到执法堂执事位置的老人!
他死了。
而且,死前的最后一声怒吼,充满了不甘与迷茫。
为什么?
他在问谁?
钱坤的心脏骤然紧缩,一个他之前无论如何也不愿去深思的可怕念头,如同破土的毒笋,疯狂地滋生出来。
陷阱!
这不是简单的冲突,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为他,为他所有心腹量身定做的巨大陷阱!
“不……”
钱坤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嘶吼。
他猛地闭上双眼,一道玄奥的法诀在心中流转。这是他与最核心的几个心腹之间,用精血建立的秘法感应。
下一刻,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感应之中,那些代表着一个个鲜活生命的魂火,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接二连三地熄灭!
灭了。
又灭了一个。
还有一个……
每一个魂火的熄灭,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神魂之上。
“啊啊啊啊——!”
钱坤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双目瞬间赤红如血,状若疯魔。
他目眦欲裂,体内的灵力毫无保留地轰然爆发,化作一道道狂暴的雷光,狠狠地轰击在地牢的禁制光幕之上!
轰!轰!轰隆!
整个地牢都在他的攻击下剧烈震动,石屑簌簌落下。每一击都蕴含着化神修士的无边怒火,足以将一座山头夷为平地。
然而,那层由宗主亲手布下的金色光幕,却只是泛起阵阵涟漪,稳固如初,没有丝毫要破碎的迹象。
“给我开!开!开啊!”
他疯狂地攻击着,想要冲出去,想要亲眼看一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要杀了那群魔崽子!
他更要找出那个藏在幕后,将他当成棋子戏耍的混蛋!
……
阵法之外,观星台上。
与地牢中的狂暴绝望截然不同,这里是一片悠闲与惬意。
一张小巧的白玉方桌不知何时已经摆好,桌上一壶灵酒正被一团温和的灵火煨着,散发出清冽的酒香。
沈浪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剔透的酒杯,姿态慵懒。
他看着下方光影变幻的战场,津津有味地进行着点评。
“左边那个用刀的,大开大合,招式刚猛,可惜破绽太多,一看就是个活不长的莽夫。”
“右边那个用毒的,倒是够阴险,可惜格局太小,太猥琐,终究是难成大器。”
他抿了一口温热的灵酒,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夜凝就坐在他的对面,她的面前没有酒,只有一道由灵力构成的、旁人无法看见的数据光幕。无数的信息流在光幕上飞速闪过,将下方战场的每一个细节都转化为冰冷的数据。
她没有理会沈浪的废话,只是在快速计算之后,冷静地给出了自己的分析报告。
【钱长老一方剩余战力37%,情绪趋于崩溃,战斗效率下降15%。】
【万魔殿一方剩余战力45%,护法入场后士气高涨,整体优势正在扩大。】
夜凝抬起头,空灵的眼眸注视着沈浪,给出了她的建议。
“建议加强对万魔殿护法的幻术干扰,平衡双方实力,否则钱坤的人撑不了太久。”
“哦?这么快就要崩了?”沈浪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他们的抗压能力。”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愉快地打了个响指。
“建议采纳。不过,普通的幻术干扰太没意思了。”
沈浪的唇边勾起一抹坏笑,“得给他来点特别的,加点料。就叫……‘精神污染’套餐吧。”
话音刚落,他屈指一弹。
下方战场中,正大杀四方的万魔殿护法,忽然动作一滞。
他刚刚一掌拍死一名负隅顽抗的钱坤心腹,正准备转向下一个目标,可眼前的景象,却毫无征兆地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只见他面前的虚空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又一个沈浪的身影。
成百上千个沈浪!
这些沈浪穿着五颜六色的骚包长袍,有的对他挤眉弄眼,做着各种鬼脸;有的扭着腰,跳着他完全看不懂但极具侮辱性的古怪舞蹈;还有的甚至围成一圈,对着他指指点点,发出无声的嘲笑。
最气人的是,还有一个沈浪,竟然凭空变出了一张小马扎和一袋瓜子,就坐在他面前,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他评头论足。
那口型分明是在说:“用力啊!没吃饭吗?”
“哇呀呀呀呀!”
万魔殿护法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这已经不是幻术了,这是挑衅!是赤裸裸的人格侮辱!
一股血气直冲他的脑门,他气得哇哇大叫,理智瞬间被怒火烧得一干二净。
“混蛋!给我死!”
他疯狂地挥舞着双掌,磅礴的魔气化作一道道漆黑的能量匹练,朝着四面八方胡乱轰击。
然而,那些沈浪的幻影滑稽地一扭,就轻易躲开了他的攻击,然后继续对他做鬼脸,跳大神。
轰!
一道失控的魔气匹练,狠狠地砸在了不远处。
“啊!”
一声惨叫传来,一名正在激战的万魔殿探子,躲过了对手的飞剑,却没躲过自己护法的“背刺”,当场被轰成了血雾。
护法的攻击,变得毫无章法,反而误伤了好几个自己人。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浑身带伤的林风,终于抓住机会,狼狈地冲到了护法身边。
他脸上满是焦急与惊恐,急切地大喊道:“护法大人,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对劲!这肯定是合欢宗布下的陷阱!”
“废话!”
护法此刻正在气头上,听到这话更是怒不可遏,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接将林风扇飞了出去。
啪!
清脆的响声中,林风在空中转了好几圈,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吐出一口血沫。
护法双目赤红,状若疯虎,对着他怒吼道:“我当然知道是陷阱!用得着你来提醒我?!”
“但现在我们还有退路吗?!”
“必须在合欢宗的主力反应过来之前,杀光这些背信弃义的叛徒,夺走信物,然后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
他已经彻底杀红了眼。
投入了这么多精英,死了这么多手下,现在收手?
那之前死的那些人,不就白死了吗!
他绝不甘心!
观星台上,沈浪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端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对夜凝笑道:“你看,当愤怒冲昏头脑,再聪明的人也会变成蠢货。”
“心理学上管这个叫‘沉没成本’。因为他们已经损失了太多,付出了太多,所以哪怕明知道前路是错的,也不甘心就此收手,只会投入更多,直到输个精光。”
夜凝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在消化这个新的名词。
沈浪晃了晃酒杯,看着下方愈发惨烈的战场,觉得时机已经成熟。
双方的怒火已经被点燃到了极致。
双方的损失也都达到了一个令人无法回头的地步。
演员们已经入戏,气氛已经烘托到位。
沈浪的唇边,溢出一丝充满期待的笑意。
“凝儿,热身运动结束了。”
“是时候,放出我们为客人精心准备的……最终boSS了。”
夜凝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抬起了她那根纤细白皙的手指。
她的指尖,对着虚空中的某一个节点,轻轻一点。
无声无息。
地牢深处,那道困住钱坤的、由宗主亲手布下的金色光幕,其中一道作为阵眼核心的关键禁制,被宗门大阵的至高权限,悄无声息地解除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下一刻。
“吼——!”
一声压抑了无尽愤怒、仇恨与疯狂的惊天怒吼,猛地从执法堂地牢的方向爆发出来,响彻了整个合欢宗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