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怒吼,不似人声,更像是被逼入绝境的凶兽,在用生命发出的最后咆哮。
轰隆!!
地牢那扇由玄铁和禁制铸成的厚重大门,在一股狂暴无比的力量下,由内而外,轰然炸裂!
无数碎石与符文碎片向外激射,烟尘弥漫。
一道浑身浴血、披头散发的身影,踉跄着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钱坤!
他身上的长老华服已经破碎不堪,沾满了尘土与血污,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威严。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其中燃烧的不是理智,而是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出来了。
可当他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尸体。
满地都是尸体。
山林间,空地上,到处都是他熟悉的面孔。那些跟随他多年,被他视为左膀右臂的心腹,此刻都化作了冰冷的、残缺不全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魔气与灵力碰撞后残留的焦糊气息。
整个后山,已经变成了一座修罗场。
钱坤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怒火已经冲垮了他神魂的堤坝。
他看到了刘执事的尸体,胸口一个致命的窟窿,死不瞑目。
他看到了王执事的尸体,腹部被剖开,脸上还凝固着最后的不甘与迷茫。
每一个死去的下属,都像是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完了。
全完了。
他几十年来的经营,他所有的班底,他未来的希望,都在这个夜晚,被屠戮殆尽。
“啊……”
一声不成调的嘶吼从钱坤的喉咙里挤出,他的视线在血腥的战场上疯狂扫视,最后,定格在了半空中那个魔气滔天、正在大开杀戒的黑袍身影上。
万魔殿护法!
就是他!
就是这个魔崽子!
新仇旧恨,宗门之别,杀下属之痛,被欺骗之辱……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股足以焚天的仇恨!
钱坤猩红的双眼中,再无他物,只剩下那个黑色的身影。
“魔崽子!!”
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声音中蕴含的恨意,让整个山林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纳命来!!”
钱坤猛地一拍天灵,一口精血喷出,洒在一座古朴的青铜小钟之上。
嗡——!
小钟迎风暴涨,瞬间化作山岳大小,钟体上铭刻的无数镇魔符文流转不休,散发出镇压一切的恐怖威压。
镇魂钟!他的本命法宝!
一出手,便是搏命!
正在享受虐杀快感的万魔殿护法,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气息惊动。
他一掌拍飞一个负隅顽抗的修士,猛地回头,正看到那尊携带着毁天灭地之威的青铜巨钟,朝着自己当头砸下。
以及巨钟之下,那个状若疯魔的合欢宗长老,钱坤。
护法先是一愣,随即,一股寒意从心底冒起。
钱坤?
他怎么会从地牢里出来?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陷阱!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c阱!合欢宗根本就没有内乱,一切都是演出来的!他们先是利用自己,除掉了钱坤的党羽,现在,钱坤这个化神期的长老又被放了出来……
这是要干什么?
灭口!
护法瞬间就“想通了”一切。
合欢宗这是要将他们万魔殿和钱坤的势力一网打尽,然后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他们头上!而他,万魔殿的护法,和钱坤这个“勾结魔道”的长老,就是最后需要被处理掉的“证据”!
好狠毒的计策!
“合欢宗!你们找死!”
护法又惊又怒,眼看镇魂钟已经当头压下,他也顾不得再追杀那些小喽杂鱼。
“魔神解体大法!”
他怒吼一声,身体表面浮现出无数诡异的黑色魔纹,整个人的气息瞬间暴涨数倍,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魔威轰然爆发。
他知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轰——!!!”
青铜巨钟与滔天魔气,两个化神期高手的搏命一击,毫无花哨地悍然对撞!
一道肉眼可见的环形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冲击波所过之处,无论是参天古树,还是坚硬的山石,全都在瞬间被碾为齑粉!
那些还在混战中的双方残兵,无论是钱坤的心腹还是万魔殿的探子,全都被这股恐怖的余波掀飞了出去。实力稍弱的,在半空中就直接被震碎了内脏,口喷鲜血,当场暴毙。
原本混乱的战场中心,瞬间被清空出了一大片直径数百米的真空地带。
所有幸存者,都用一种惊骇欲绝的姿态,看着天空中那两个如同神魔般对轰的身影。
这就是……化神期强者的真正实力吗?
太可怕了!
在这股力量面前,他们这些所谓的精英,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混乱的战场边缘,林风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空中那场惊天对决吸引,悄悄地脱离了战团。
他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躲在一块半塌的巨石后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完了,大势已去。
护法大人已经和钱坤拼命了,无论他们谁胜谁负,今天他们这些人,都不可能活着离开合欢宗。
必须逃!
林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地观察着四周。
他必须在合欢宗的包围圈彻底形成之前,找到一条生路!
观星台上。
沈浪端着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那场堪称毁天灭地的“boSS对决”。
“啧啧,精彩,真是精彩。”
他抿了一口灵酒,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你看,两个化神期高手,一个以为对方是杀光自己手下的凶手,一个以为对方是来灭口的黑手,打得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他们到死都不会明白,自己只是舞台上的两个演员,而真正的导演,正在这儿喝着小酒,看着戏呢。”
这种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将强者当成斗兽来观赏的掌控感,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
夜凝依旧在分析着数据,对于下方的“烟花秀”没有丝毫兴趣,只是平静地汇报着另一个情况。
【目标‘林风’已脱离战斗,正在搜寻逃生路线。根据其移动轨迹预测,他将在三十七秒后,发现阵法南部的一处薄弱节点。】
“哦?有只小老鼠想跑?”
沈浪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在战场边缘鬼鬼祟祟的身影上。
他唇边溢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凝儿,别让他跑得那么轻松嘛。”
沈浪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在他想跑的路线上,给他制造一点小小的‘惊喜’。就当是……饭后甜点了。”
【指令收到。】
夜凝抬起手指,对着虚空,再次轻轻一点。
……
林风屏住呼吸,身形如同鬼魅,在山林的阴影中快速穿行。
他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战斗的地方,凭借着自己多年当探子的经验和直觉,专门朝着灵力波动最稀薄的方向潜行。
就是这里!
他眼前一亮,前方有一处山坳,那里的阵法波动明显比其他地方要弱上许多。只要能冲过去,他就有机会逃出这个该死的大阵!
林风心中一喜,毫不犹豫地将速度提到了极致,化作一道残影,朝着山坳冲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踏入山坳范围的瞬间。
他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片流沙。
“什么?!”
林风大惊失色,身形瞬间下陷。他反应极快,立刻运转灵力,想要强行从流沙中拔地而起。
可就在此时,他头顶的崖壁上,一根由阵法之力凝聚而成的、足有水桶粗的巨大石笋,悄无声息地生成,然后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地朝他当头砸下!
生死关头,林风爆发出了全部的潜力,怒吼一声,一掌向上拍出,将那根石笋拍得粉碎。
可这么一耽搁,他已经错失了最佳的逃生时机。
他狼狈地从流沙坑里爬出来,换了个方向,继续寻找出路。
很快,他又发现了一条看似安全的峡谷。
他小心翼翼地潜入进去,可刚走不到百米,峡谷两侧的石壁上,突然射出成百上千道锋利的风刃,形成了一片毫无死角的死亡风暴。
“啊!”
林风惨叫一声,拼命催动护体罡气,却依旧被无数风刃割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他连滚带爬地逃出峡谷,眼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惊恐。
一次是巧合。
两次……就绝对不是巧合了!
他换了第三个方向,第四个方向……
可无论他往哪里跑,无论他选择的路线多么隐蔽,都会“碰巧”遇到各种致命的阵法攻击。
有时是突然塌陷的地面,有时是凭空出现的雷电,有时是让人陷入幻觉的毒雾……
他就像是一只被猫盯上的老鼠,无论怎么挣扎,怎么逃窜,都逃不出那个无形的牢笼,只能被一次又一次地戏耍,在绝望的边缘徘徊。
林风终于停下了脚步,他靠在一棵被烧焦的树干上,浑身是血,剧烈地喘息着。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求生的欲望,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绝望。
他明白了。
那个幕后的黑手,根本就没想过让任何人活着离开。
轰!
就在此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
在进行了一连串狂暴的对轰之后,钱坤和万魔殿护法,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镇魂钟光芒黯淡地飞回钱坤体内。
护法身上的魔纹也寸寸碎裂,口中鲜血狂喷。
两人都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如同两颗断了线的风筝,双双从半空中无力地坠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激起两片巨大的烟尘。
两败俱伤。
也就在这一瞬间。
笼罩着整个后山的,那片由光影、魔气和杀戮构成的幻象,如同被戳破的泡沫,悄无声息地,缓缓散去。
喧嚣的喊杀声消失了。
狂暴的能量对撞也消失了。
血色的天空恢复了清朗,皎洁的月光重新洒下,照亮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山林。
死寂。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风、钱坤、还有那名奄奄一息的护法,几乎是同时,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四周。
只见在他们周围的山坡上、林地间,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身影。
那些人全都身穿合欢宗执法堂的制式黑甲,手持法器,气息森然,结成战阵,将整个战场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就像是沉默的幽灵,静静地观看了整场杀戮。
而在所有执法队弟子的最前方,一个俊美非凡的年轻身影,正负手而立。
月光下,他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上,写满了悲痛与惋惜。
正是沈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