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蓝鸢便将万俟澈告知的消息转达给了慕珩。听闻上官钦竟派人监视珩亲王府,慕珩神色未露太多意外,只沉声道:“此事,本王与太子殿下早已察觉。”
他引蓝鸢至书房内间,屏退左右,方细细道来:“自上回秋闱,科举学子遭恶灵侵扰那桩案子起(他提及此事时刻意放缓语速,观察蓝鸢反应,见她眼神茫然,确无记忆,心下微叹),那顶罪的徐崇礼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幕后黑手隐藏极深,本王与太子殿下暗中调查多时,线索几经辗转,除了指向二皇兄慕凌,更深层的蛛网,竟渐渐牵连西陵,甚至……直指西陵太子万俟澈本人。只是到了此处,线索便如同断线风筝,再难追查。”
他眉头紧锁,继续分析:“而今,竟是这万俟澈主动跳出来,告知上官钦监视王府之事。此举着实蹊跷,是祸水东引?是示好?还是另有所图?” 他当即修书一封,以密信形式送往东宫。
不日,太子慕川携太子妃皇甫惜云驾临珩亲王府。明面上是兄弟妯娌间的寻常走动,实则为了掩人耳目,便于密谈。慕珩早早交代蓝鸢好生陪伴太子妃,带她在府中赏玩,或去街市散心。
于是,蓝鸢便陪着太子妃皇甫惜云出了门。两人在繁华街市上走走停停,蓝鸢虽不记得这位太子妃,却觉得她气质温婉,言谈举止令人如沐春风,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亲近之感。只是她敏锐地察觉到,太子妃眉宇间总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愁,即便在挑选珠钗、欣赏杂耍时,那笑意也未曾真正抵达眼底。
返回王府后,两人在花园水榭中小憩。暖阳和煦,花香袭人,太子妃的心情似乎也明快了些。蓝鸢见她兴致正好,便挥退侍从,轻声问道:“太子妃殿下,请恕蓝鸢冒昧,我观您今日……似乎心有所郁,难以开颜?”
太子妃皇甫惜云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苦涩的浅笑,拉住蓝鸢的手:“潇淇妹妹,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拘礼,唤我惜云便好。”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不瞒妹妹,我心中……确是有些苦闷。殿下他……待我极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从未有过半分苛责。可正是这份‘好’,好得太过周全,太过……尊重,反倒不像是夫妻了。”她声音渐低,带着难以言喻的怅惘,“他什么事都带着我,人前给足我颜面,可回到东宫,我们之间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他从不与我说心事,我也摸不透他的喜怒。本宫……好似终日守着一尊完美无瑕、却冰冷没有温度的玉雕。”
蓝鸢闻言,心中讶异。她印象中的太子慕川温润儒雅,仁德宽厚,怎会对发妻如此?“可是太子殿下仁厚,乃是天下皆知。他怎会……不爱重惜云姐姐您呢?”
太子妃幽幽一叹,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池水,陷入了回忆:“我与殿下,还有珩亲王,年幼时常在一处玩耍。那时……彼此心意,虽未明说,却也能感知几分。后来陛下赐婚,我本是满心欢喜……”她语气转为黯然,“可自成婚那日起,殿下待我便只剩下了‘礼数’。他定是以为,我嫁他,只因皇命难违,而非……真心爱慕他。可他不知,我心中……早已有他。” 这桩误会,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两颗本该贴近的心越推越远,一个不敢问,一个不敢说,隔阂日深。
与此同时,珩亲王府的书房内,气氛凝重。
慕珩将万俟澈透露的消息以及自己的分析尽数告知太子慕川。“皇兄,臣弟已增派王府守卫,此次会面亦极为小心。此前我们便怀疑慕凌与西陵有所勾结,但这勾结之人究竟是谁,始终是谜。按理说,万俟澈乃是上官宁的儿子,而上官宁是上官皇后的亲妹,他们本应同气连枝。如今万俟澈主动示警,其目的实在令人费解。”
太子慕川沉吟许久,指节轻轻敲击桌面:“三弟所言甚是。这万俟澈身上,或许藏着我们尚未知晓的秘密。也可能……他意在拉拢三弟你,分化我大祈内部。”
慕珩立刻起身,神色肃然:“殿下明鉴!臣弟与殿下乃是血脉至亲,手足情深,臣弟之心,天地可表,绝无可能与外人结盟,行背弃家国之事!”
太子慕川温和地抬手示意他坐下:“三弟之心,吾岂会不知?吾对你,是十二分的信任。只是这万俟澈……他的棋路,着实让人看不透。”他话锋一转,“另有一事,吾此前与你通信提及,大祈与西陵的矿石贸易,近来屡生事端,纠纷不断,不知是否与此事关联。”
慕珩颔首:“臣弟正在暗中调查。西陵矿产素以品质上乘着称,但近期,流入各大商行的西陵矿石却质量问题频出,混杂了大量残次品,甚至是以普通石块冒充的假货。相关衙署已在追查,初步判断,恐是有人在中途做了手脚,偷梁换柱,以次充好,牟取暴利……”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寒意,“臣弟所虑,并非仅是钱财。只怕他们……所图更大。”
太子慕川眸光一凛:“你是怀疑……兵器?”
慕珩沉重地点了点头:“正是。若有人利用这批劣质矿石锻造军械,或是……暗中将朝廷储备的优质兵器替换成这些不堪用的劣货……其心可诛!臣弟怀疑,幕后之人的胃口,恐怕不止于金银,而是动摇我大祈根基!”
太子慕川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嗯……若真如此,其心当诛!此事必须彻查!”
兄弟二人在书房内密议良久,直到暮色渐起。
另一边,蓝鸢陪着太子妃在花园中漫步,听她倾诉着深藏心底的委屈与无奈,心中亦生出几分感慨。这高墙深院之内,看似尊荣无限,却各有各的不得已,各有各的心墙难越。她自己的前路,又何尝不是迷雾重重?
直至太子夫妇起驾回宫,蓝鸢将太子妃送至府门,看着她登上车辇时,回头望向太子那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轻叹的复杂眼神,心中不由一沉。
送走客人,蓝鸢独自返回潇湘苑。她想起今日与太子妃的交谈,想起慕珩与太子在书房的密议,更想起自己那“剜心取珠”的使命……这大祈都城,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潮汹涌,而她,身陷其中,前路难测。那关于潇湘苑前主人的疑问,关于慕珩身上能缓解她痛苦的秘密,关于如何让他“心甘情愿”……千头万绪,纷至沓来,让她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