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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的使者团队抵达晋阳时,带来了吴王杨行密“恭贺大唐皇帝新立”的又一批厚礼。相较于之前的金银珠玉,这次的重点,是十二位精心甄选、训练有素的江东佳丽。而在这十二人之中,有一人,如同暗夜中骤然燃起的烈焰,几乎瞬间就灼伤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叫苏舜卿。
即便站在一众绝色之中,她依然耀眼得令人无法忽视。身量高挑,体态风流,一身榴红洒金齐胸襦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肌肤并非江南女子常见的白皙,而是如同蜜糖般细腻光泽,衬得她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愈发漆黑深邃,眼波流转间,仿佛带着钩子,能轻易勾走男人的魂魄。鼻梁高挺,唇瓣饱满丰润,不点而朱,总是似笑非笑地微微抿着,透着一股与温顺谦恭截然不同的野性与自信。
她的美,是极具侵略性的,艳丽逼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入宫献舞那日,连见惯美色的李存勖,在她随着乐声翩然出现在大殿中央时,执杯的手也不由得微微一顿。
苏舜卿跳的并非江南柔媚的采莲曲,而是一支带着些许胡风、节奏明快激烈的剑器舞。她手中双剑如银蛇狂舞,身姿却柔韧如柳,刚柔并济。旋转时,榴红裙裾如烈焰绽放;腾挪间,眼中锐光似寒星迸射。她不像在取悦君王,更像是在征服这片舞台,以及舞台尽头那位至高无上的观众。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大胆地迎向御座上的李存勖,那眼神里没有卑微的乞怜,只有炽热的欣赏与毫不掩饰的挑战。
一舞毕,满殿皆静,随即才爆发出轰然的喝彩。
李存勖抚掌大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场中央那个气息微喘、香汗淋漓,却依旧挺直脊背的女子:“好!此舞只应天上有!佳人何处来?”
使者连忙上前回禀:“启奏陛下,此女乃苏氏舜卿,祖籍吴郡,不仅精通歌舞,更略通诗书,尤善解音律。”
“苏舜卿……”李存勖玩味着这个名字,笑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苏舜卿依言抬头,目光不闪不避,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民女苏舜卿,叩见陛下。陛下万岁。”声音并非吴侬软语的娇嗲,而是清亮中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别具风情。
从那一刻起,苏舜卿便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她被留在了宫中,封为才人,恩宠迅速超越了所有同期入宫的江南女子,甚至隐隐有与几位早先入宫的妃嫔分庭抗礼之势。
然而,苏舜卿绝不仅仅是一个空有美貌的玩物。她极善揣摩圣意,李存勖好音律,她便能与之谈论曲谱,甚至亲自操琴,奏出金戈铁马之音,投其所好;李存勖谈论政事,她偶尔插言,虽不多,却总能切中要害,显露出非同一般女子的见识。她在李存勖面前,时而娇媚如解语花,时而又能展现出与慕容芷不同的、带着锋芒的聪慧与独立,这种复杂多变的气质,让李存勖感到无比新鲜,深陷其中。
更重要的是,她懂得如何吹动枕边风。
一次云雨初歇,帐幔低垂,苏舜卿伏在李存勖胸前,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帝王结实的胸膛上画着圈,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陛下,妾在江南时,便常听闻秦王殿下雄才大略,以雷霆之势平定巴蜀,真是了不得的英雄呢。”她语气天真,仿佛只是随口感慨。
李存勖闭目养神,闻言,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苏舜卿却似毫无所觉,继续用那柔媚的嗓音说道:“这样的英雄,陛下封他做秦王,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只是……”她话锋微转,带着恰到好处的迟疑,“妾近来听一些从山南来的宫人闲聊,说起秦王在辖境内,广纳贤才,修缮武备,囤积粮草,那势头……啧啧,比起陛下这晋阳皇宫,怕也是不遑多让呢。百姓们都只知有秦王,不知……”
她的话没说完,但那股意味已经足够明显。
李存勖猛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但很快又隐去。他抬手捏住苏舜卿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迫使她抬起脸来面对自己,声音听不出喜怒:“爱妃倒是消息灵通,对秦王之事,如此关心?”
苏舜卿毫不畏惧,反而就着他的力道,将娇躯更贴紧了些,眼波如水,媚意横生:“妾只关心陛下。秦王势大,终究是外臣。妾只是担心……陛下待人以诚,可这世上,总有些忘恩负义、狼子野心之徒。陛下乃真龙天子,胸怀四海,自然不惧,但妾……妾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只愿陛下江山永固,莫要被宵小之辈蒙蔽了才好。”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李存勖的“担忧”与“维护”,将离间的毒药,包裹在甜腻的关心糖衣之下。
李存勖凝视着她艳丽无双的脸庞,没有说话,但苏舜卿知道,她的话,已经像一颗种子,落入了帝王多疑的心田。她不需要一次就让李存勖对李炎如何,她只需要不断地、巧妙地,在合适的时机,浇灌这颗猜忌的种子,让它慢慢生根发芽。
这位来自东南的绝色利器,正式在这北方的宫廷中,亮出了她柔媚而危险的爪牙。她的目标明确——离间帝婿,搅动风云,为她的旧主杨行密,也为她自己那绝不满足于只做一个宠妃的野心,开辟一条通往权力之巅的血色路径。慕容芷很快便察觉到了这位苏才人的不寻常,一场后宫与前朝交织的暗战,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