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的一声,脚底踩到了玻璃,碎片扎进鞋底。江晚没停下,弯腰把沈倾寒扛上肩。他很重,呼吸断断续续,贴在她脖子后面。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廊的灯一闪一闪,照在金属墙上,颜色发白。
快艇停在码头尽头。她记得来时的路,也知道这艘船是唯一能用的了。她把沈倾寒塞进后排座位,用绷带绑住他的手臂和胸口,固定好。他闭着眼,嘴唇发紫,锁骨上的纹路像烧红的铁丝,埋在皮肤里。
她靠在舱门边喘气。左肩的衣服被黑血浸透,黏在伤口上。她撕下另一只袖子,重新包扎。手有点抖,但动作没停。包好后,她咬住电击器,用牙拔掉保险栓,塞进腰带最里面。
甲板上的风很冷。她爬上去,膝盖一软,扶了栏杆才站稳。她低头看地面,看到一串刻痕——北纬89°12′,东经15°30′。字旁边有干掉的血迹,颜色发暗。
她蹲下来,手指摸过那些刻痕。金属冰凉,但她知道这串数字不是随便写的。这是终点,也是起点。
她从头发里抽出一根细簪,蘸了点防水布上的油,在布角写下那串数字。然后抬头看天。北极星的位置偏了一点,她调整了航向,把布压在控制台上。
回到舱内,她伸手摸进沈倾寒的外衣口袋,拿出一支试管。深蓝色玻璃,标签上写着“极地特供——温控激活型毒蜂”。她拧开盖子检查密封圈,确认没问题后,插进腰侧夹层。那里原本有一排蜂群遥控器,现在多了一个位置。
她打开掌心平板,信号刚连上。三百个红点在天上移动,排成V字形。是信鸽群。它们脚环上的定位器已经启动,飞行路线实时显示在地图上。所有路线都指向北方,汇成一个箭头,正对那串坐标。
她知道这是沈倾寒做的。他在昏迷前吹了骨哨。三短两长两短,是摩斯码里的“G”,意思是“行动开始”。
她坐到驾驶位,启动引擎。仪表盘亮起,油量够,电量足。螺旋桨转起来,船慢慢离开码头。水面泛起波纹,拍打岸边。
她回头看了一眼沈倾寒。他还是闭着眼,但手指动了一下,像是梦里抓到了什么。她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冷,脉搏弱,但还在跳。
船加速驶入海面。远处的天线塔还在冒烟,那是他们炸毁实验室时留下的。火已经灭了,只剩一根黑柱子立在岸边。她没再看,只盯着前方。
海浪变大了。船颠簸得厉害,她一只手握紧方向盘,另一只手按住腰间的试管,怕它松动。蜂群信号稳定,信鸽还在飞。她看了眼温度监测,外面已经零下十度,并且还在下降。
她知道越往北越冷。普通毒蜂撑不住这种低温。但这次不一样。标签上写着“温控激活”,说明它们能在冰点以下保持活性,等收到指令才会释放。
她低头看了眼左肩。布条又渗出血了。这次不是鲜红,是深黑,带着絮状物。她掀开一点布料,发现皮肤下的纹路更深了,像树根一样往手臂蔓延。和沈倾寒背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她没去碰。这种变化发生过几次了。每次他们的伤都会同步。现在她肋骨也疼,像有什么东西在啃。但她还能动,还能掌控方向。
她从口袋掏出一块压缩饼干,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太干了,难咽,但她强迫自己吃完。然后喝了几口水,把瓶子放回脚边。
天边开始发灰。黑夜快过去了。她看了眼导航屏,距离目标还有四个小时。航线没偏,风向也合适。
她摸了摸耳后的通讯器。信号弱,但没断。她按下接听键,低声说:“坐标已确认,行动代号‘归零’,启动倒计时。”
没人回应。频道里只有电流声。她松开按键,把通讯器摘下来,放进防水袋。
这时,头顶传来振翅声。她抬头看通风口,三只信鸽盘旋一圈,落在栏杆上。它们脚环闪着红光,羽毛上有霜。其中一只歪了歪头,突然张嘴吐出一小块金属片。
她走过去捡起来。是存储卡。插进平板读取,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最后一次校准完成。蜂群二级协议待命。”
她收好卡,回到驾驶位。手放在油门上,轻轻推到底。船速加快,破开海浪,直奔北方。
她看着前方。 horizon 上出现一道模糊的线。是冰山。淡灰色的雾罩着它,像一层纱。她知道基地就在后面。真正的源头。
她没说话,把手伸到背后,摸了摸藏在衣服里的骨刀。刀柄上的刻痕还在,一条一条的。她握了握,确认没松。
沈倾寒忽然咳嗽一声。她立刻回头。他睁开眼,眼神有点散,嘴唇动了动。
她凑近听。
“……到了吗?”
“快了。”她说,“还有三个半小时。”
他点点头,又闭上眼。手指蜷了一下,搭在她手腕上。
她没甩开。他的手很冷,但她感觉到他在用力,好像怕睡过去就醒不来。
她看向屏幕。信鸽群分成两队,一队继续领航,一队低空盘旋,像在警戒。蜂群信号稳定,温度维持在临界值以上。
她从座椅下拿出一件厚外套,盖在沈倾寒身上。然后解开安全带,站起来走到甲板。
风更大了。吹得她头发乱飞。她扶着栏杆看海面。黑色的水翻着白浪,远处开始出现浮冰。一块接一块,漂在海上。
她知道冰会越来越多。靠近基地时,整片海都会结冰。快艇只能停在外围。他们得换雪橇或步行进去。
她转身回舱,取出背包检查装备。电击器、骨刀、电池、信号弹、急救包,都在。她又检查一遍毒蜂试管,确认温控正常。
做完这些,她坐回驾驶位。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睛盯着导航屏。绿色光点稳步前进,离目标越来越近。
她抬起左手,看了看虎口的伤。那是抢电击枪时烫的。现在已经结痂,但碰到还是会疼。她握了握拳,确认手指能动。
然后她伸手,把沈倾寒垂下的手拉上来,放在自己掌心。他的指尖冰凉,她用自己的体温捂着。
船继续前行。冰山越来越清楚。天空灰白,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只有风,一直吹。
她盯着前方,一句话不说。
突然,沈倾寒的手指猛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