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糕点,吃的几家欢喜几家愁。
赵玉儿此时却无心关注那些,她正紧揪着袖口,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和,身体隐隐的不适感却越来越明显了。
从踏入这亭子起,她便觉头昏脑胀的,就连微风轻拂过,都无法吹散压在心头的沉闷感。
桌上的茶水、果盘、糕点她是一个都没敢碰过,也没瞧见有什么熏香,可手心越来越凉却还沁出了汗。
她有些不安,悄悄抓住梨霜的衣角,那片袖摆被她攥得发皱。
梨霜会意俯身时,见她额角的那层薄汗,也是吓得不轻,忙将耳朵凑到她唇边。
“这亭子里好像不对……”她声线发颤,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快看看周围有什么古怪,我有些不舒服。”
已坐了半晌,她是滴水未沾,此刻更觉得喉间发涩,却也不敢再乱喝些什么。
梨霜敛着神色直起身子,飞快环视着四周,又探鼻细嗅,除了园子里的花香,并无什么异味。
可主子指尖那股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不由得一紧,“小主,奴婢并未瞧出什么不对,要不扶您出去走走?”
赵玉儿此刻已是几乎要喘不过气,却只来得及虚弱地点点头,便被梨霜搀扶着起身了。
沈清晏看到她突然离席的身影,有些奇怪,却也未曾出言询问。
因为她看见了赵玉儿愈发苍白的侧脸,犹豫了片刻便忙拽过画屏,“去跟着纯婕妤,本宫瞧着她有些不适,你留心照看一下,必要时直接去请太医。”
赵玉儿脚步虚浮地走到外间,许是空气流通了些,脑子里也清明了一点。
在溪边刚停留了片刻,左臂便被画屏轻轻扶住了,“小主,皇后娘娘有些担心您,命奴婢来陪您一起,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
赵玉儿摇了摇头,笑了一下,“许是在里面闷着了,现在走到开阔的地方,好了不少。”
画屏心下了然,便和梨霜一左一右地搀着赵玉儿,往前方的御湖走去,继续透气。
皇后娘娘惦记着纯婕妤的身孕,在筹划春日宴的时候便再三叮嘱。
书砚和书芸也都留心着吃食和摆件,整个宴上连半点儿熏香都未点,开宴前娘娘还带着太医们查验了一番,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走到湖面上的汀步,纯婕妤苍白的面容已有了些许血色,她和梨霜都不禁松了口气,安心陪着主子看风景。
汀步观水别有一番意趣,不少贵女们也都站在上面瞧锦鲤,见到赵玉儿一行人过来,不少聪慧的早已避让走开了,唯有零星几人站在远处,倒也不妨碍什么。
赵玉儿正和梨霜画屏闲聊,她指着一尾花色的锦鲤让她们瞧,忽觉得后腰忽遭一股蛮力冲撞而来。
那力道又快又猛,未及惊呼,赵玉儿整个人已朝着水面倒去。
梨霜和画屏见赵玉儿忽然前倾的刹那,已惊呼着扑上前,紧拉住她的手臂。二人却也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力拽得齐齐踉跄,一齐栽入水中。
“扑通”几声巨响里,惊得众人纷纷伸头望向湖面,只见得各色裙摆在水面交叠,挣扎着。
赵玉儿在跌水时后腰撞上池壁,一阵一阵地闷痛,两臂被梨霜画屏拉着往水面浮去,双腿却似被什么扯住了似的,让她无法露出水面。
几人在水中载沉载浮,挣扎迸溅的水花混着惊惶的气泡咕嘟声冒起。
冰冷的湖水呛进了鼻子里,气管灼烧般的疼。湿发缠在她的面上,让她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觉得挣动时,她分明感到那股将自己推落的力道,此刻正借着重量的惯性,将自己拖向更深的寒渊。
御湖这边的动静早已传到了亭子里,沈清晏听闻有人遥呼着“有人落水”,心便咯噔了一下,连忙起身往那边走去。
夫人们和嫔妃们也跟着皇后向外赶去,刚行至湖边,便被御湖岸边的景象定住了脚步。
明黄色的龙袍格外显眼,却已浸湿透了,双臂还各抱着个瘫软的身躯,怀中海天蓝绣裙与月白色襦裙皆紧贴着肌肤,湿漉漉的发丝垂着,滴下的水珠在石砖上洇开点点深痕。
旁边还跪着的两个同样狼狈的宫女,此刻正叩首告罪,额头抵着地上,水滴顺着脖子流淌下来。
周围跪着的宫人们皆缩着肩,敛声垂首,等待着皇上的责罚。
为首的沈清晏已福身下去,紧随其后的夫人们和嫔妃们裙摆绽了一地,各色珠翠叩在石板上发出细碎脆响,“臣妾\/臣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衍沉着脸,并未出声喊起,只是紧张地盯着怀中的赵玉儿,苍白的脸愈发痛苦,无意识地紧捂着小腹,身下缓缓洇出一滩血色。
萧衍见状,忙将另一个姑娘轻放在地上,腾出手将赵玉儿抱得更紧些,指腹擦过那截露出擦伤和淤青腕骨时,厉声质问,“太医怎么还不到?”
岸边跪着的宫人们被吓得一缩,赶紧爬着散开,去了几个去太医院催人赶紧过来。
众人们这才看清地上的姑娘是谁,那身月白色的衣裳,不正是贤妃的侄女嘛!
柳清卿脸色一变,忙跪着膝行至侄女身旁,将她搀抱起,低声唤着她的名,“明薇,明薇快醒醒,别吓姑姑。”
众人惊讶极了,一边是纯婕妤身下出血,昏迷不醒,看样子似乎像是要不好;另一边是贤妃那如花似玉还未出阁的侄女,被皇上亲手从水里抱了上来,又涉入龙胎的事端中。
这真是天大的热闹,却又让人惊心不已。
正面面相觑着,又见几个太医们匆匆赶来,正要行礼便被皇上呵斥住了,慌乱地打开医箱,为二人把脉施针。
很快,二人先后咳嗽了几声,吐出了几口呛着的水,悠悠转醒。
“玉儿,你感觉如何?”萧衍忙将她上半身抱起了一些,焦急地询问着,“太医,纯婕妤腹中龙胎可有佯?”
太医令却紧锁眉头,将赵玉儿的脉诊了又诊,又示意太医正和其余太医们上前,几乎是人人都诊了此脉,却纷纷大惊失色不敢出声。
“回皇上……”太医令已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吞吞吐吐地不知该如何说出口,这胎他明明是亲手诊过的,怎地……
“说!磨蹭什么?!”萧衍已是毫无耐心,心里揪得紧。
太医令心下一沉,只好闭上眼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回皇上……纯婕妤她…她并非有孕…”
“什么?!”萧衍瞪大了眼,只觉得难以置信,手下意识地紧攥着赵玉儿的手腕,将她攥得痛呼一声,却管不了这许多了,“怎会无孕?那么多太医都诊了的,如今身下还有出血,怎会如此?!”
“回皇上,”太医正犹豫着,只得出声替答,“先前诊得确实是龙胎无疑,可如今摸着却像是……药物所致的假象。”
此言一出,如春雷乍响,众人一片哗然,皆议论纷纷。
这纯婕妤也太大胆了吧,竟以药假孕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