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楚府的书房里,只点了一盏孤灯。
楚奚纥临窗而立,听着身后知柏低声的禀报,窗外是寂静的院子,偶有巡夜侍卫的声响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属下去晚了一步。”知柏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与紧绷。
“按照大人之前的吩咐,属下这几日一直暗中留意着,贤妃娘娘手下人的动向,发现他们似乎在京郊寻访旧人。”
“今日属下顺着线索,找到那处庄子时,已是人去屋空。庄头只说是前两日突然来人,将那位寄居的老嬷嬷接走了,至于接往何处,是何人接走,他是一问三不知。”
楚奚纥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攥紧了衣袖。
老嬷嬷……当时他问过卫氏,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便立即派人去找,一直是杳无音讯。
这个突然出现的关键人证,眨眼间便这么突然消失了。
贤妃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隐秘。
“知道了。”半晌,楚奚纥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灭口,或者说……转移筹码。”
他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我们的人,没有暴露吧?”
“大人放心,属下极为小心,绝未打草惊蛇。”知柏笃定道。
他点点头,并没有在窗边停留太久,而是迅速转身回到书案前。
案上铺着一张简陋的舆图,上面标注着一些,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符号。
他递笔,示意知柏在代表京郊那处庄子的位置,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灭口,或是转移……”他低声自语,指尖点着那个圈,思索着。
贤妃此举,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她要确保这个老嬷嬷,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下,以便在最适合的时机,给予颐华宫致命一击。
现在被动防御已经来不及了,必须主动出击,扰乱对方的布局。
他沉吟片刻,眼中寒光一闪,对身旁的知柏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
“第一,立刻加派人手,盯死瑶光殿所有对外联络的渠道,尤其是贤妃那几个心腹的动向。”
“他们既然动了老嬷嬷,必然还有后续动作,我要知道,他们下一步,要把人藏到哪里,或者准备如何利用这个人。”
“第二,”他顿了顿,语气更冷,“动用我们在京兆尹和兵马司的暗线,以查案或巡查的名义,对京城内外所有可能的藏匿地点,进行暗中排查,尤其是与柳家或者瑶光殿有隐秘关联的宅院、田庄。”
“动静要小,但要像梳子一样篦过去。贤妃想把人藏得无声无息,我们就偏要让她觉得处处有眼。”
“第三,”他抬起眼,目光锐利,“散出风声去,就说京郊近日有逆党活动,咱们的人正在秘密缉拿要犯。把水搅浑,让贤妃的人疑神疑鬼,不敢轻易转移或处置老嬷嬷。”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楚奚纥抬起头,望向知柏,“想办法接触那个钱婆子的家人,或者其他可能知情的、与当年王家有关联的边缘人物。”
“不必问得太深,但要让他们知道,有人在查王家旧事,并且……给出的价码,比瑶光殿那边更高。”
“我们要抢在贤妃彻底封口之前,找到可能的突破口,或者至少,埋下一颗,让她不安的钉子。”
知柏颔首,肃然领命,“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记住,”楚奚纥最后叮嘱道,“我们的首要目的,不是现在就把老嬷嬷抢回来,那会打草惊蛇。”
“而是要让她变成,贤妃手里一块烫手的山芋,让她用起来束手束脚,甚至……让她内部先乱起来。同时,务必确保我们的人,绝对安全。”
“是!”知柏的身影一闪,再次融入夜色。
楚奚纥独自留在书房,再次走到窗边,让夜风吹散额角的沉闷。
他深知,这是一场争抢时间的较量。
贤妃手握人证,占尽先机;他必须用更缜密的算计,和更快的行动,才能为玉儿和青禾争取到一线生机。
他将全部的希望,都押在了那些潜伏在暗处的人手上;同时,也为那最不堪的局面,做好了准备。
一旦流言如疫病般散开,再也遏制不住时,他便需在朝堂上,与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言官们周旋。
玉儿也要在后宫,与那些惯会落井下石的妃嫔们斡旋。
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甚至要效仿那壁虎断尾,抛出足够分量的诱饵,将众人的视线转移出去。
无论如何,这一次,他必须护住她们。
不惜任何代价。
想到这,他快步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在一张极窄小的纸条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字:
“嬷嬷已失,慎防流言,勿动,静观。”
写好后,他用蜡仔细封好,交给门外的心腹,“立刻想办法,将此信送到晴雪手中,务必亲自交到,不得经任何他人之手。”
“是!”心腹接过密信,贴身藏好,退了出去。
…………
颐华宫玉照殿,赵玉儿刚服过安神汤,正准备歇下。
晴雪悄步进来,手中捧着一盏热茶,借着递水的动作,将一枚小小的蜡丸迅速塞入她手中,贴近她的耳边,“娘娘,楚大人急信。”
赵玉儿指尖一颤,面上仍不动声色,接过水杯,假意饮了一口,便挥手让其他宫人退下。
待殿内只剩下晴雪一人,她才捏碎蜡丸,展开那张小小的纸条。
烛光下,那寥寥数字,却看得她一头雾水。
嬷嬷已失……慎防流言……
晴雪见她疑惑,忙附上低语了一番,赵玉儿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握着纸条的手指微微发抖。
贤妃竟查到了,而且动作如此之快。
那老嬷嬷是关键人证,她的失踪,要么是已被灭口,要么是被贤妃牢牢控制起来了。
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那把,悬在青禾头顶的刀,已经磨得锋利,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娘娘……”晴雪担忧地低唤。
赵玉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将纸条凑到烛火前,看着它化为灰烬。
“去,”她声音低而轻,“悄悄去请卫采女过来,就说本宫夜里闲来无事,想找她说说话。注意,莫要惊动旁人。”
“是。”晴雪会意,立刻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