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照殿内的门窗关得都格外严实,就连朱漆窗扇缝里都塞了绢布,半点儿风都透不进来。
殿里昏沉沉的,赵玉儿靠坐在小榻上,紧皱着眉头,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卫青禾凑在一旁为她扇着风,却依然扇不散屋子里,那若有似无的香气。
那香黏在鼻端,甜得发腻,像浸了蜜的脂粉,闻久了连心口都发堵。
梨霜和晴雪侍立在榻边,也帮主子们扇风扇得紧,连大气都不敢出。
太医令被元宝以“调整安胎药方”为由,悄无声息地带了进来。
他行礼后,并未立刻诊脉,而是微微蹙着眉,仔细嗅了嗅殿内的空气。
“太医令,可是这香气有何不妥?”赵玉儿见他神色凝重,心下一沉,直接问道。
太医令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隔着紧闭的窗,细嗅了半晌。
这才转身,对着赵玉儿深深一揖,声音压得极低,“回娘娘,此花香……确有异常。不是花该有的清甜味,是冲人的甜,闻久了会乱心脉。”
“常人闻着顶多心烦,可娘娘怀着孕,这香会伤胎气,轻则心绪不宁,重了……怕是会引血亏。”
众人闻言,皆“唰”地变了脸色,元宝惊得往后退了半步,差点撞翻身后的花几。
“那本宫……”赵玉儿的声音有些发颤,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娘娘莫慌。”太医令连忙道,“眼下剂量还轻,要真到损胎的地步,至少得积到娘娘临盆前。”
“若是目前的剂量……再浓些呢?”赵玉儿忙追问,话刚出口,就觉得心口莫名发堵。
这症状……怎么如此熟悉?
太医令皱着眉,“再浓些,娘娘坐不住片刻,就会心口闷、喘不上气,还会头晕。”
“娘娘……”梨霜听罢大惊失色,这可不就是……
赵玉儿的眼泪忽地砸落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难怪她觉得熟悉,那可不就是吗?
那日在赏春宴,她就是觉得心口发闷,才出去湖边透气,以至后面被害落水滑胎,失去了她第一个孩子。
原来,那时就中了此招。
“为何奴婢这次就能闻出来,上次却……”梨霜抹着泪,那次没能护住主子,便一直是她心头的刺。
她把上次赏春宴的情形,细细说给太医令听了一番,从摆设到吃食,事无巨细。
“敢问太医令,梨霜所言是何缘故?”赵玉儿竭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太医令沉吟了好一会儿,转身走到桌边,把药箱轻轻放下去,箱盖没合严,露出里面叠得整齐的纱布和几个小瓷瓶。
他从最底层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躺着一排细长的银针。
他摸出其中一根最长的,针尾隐约还能看到刻着个小小的“辟”字。
“劳烦姑娘,取盏清水来。”他转头对梨霜说。
梨霜手快,连忙端过案上的青瓷盏,倒了半盏凉白开,双手递了过去。
太医令接过瓷盏,脚步没停,径直往门口走。
他没把门全拉开,只留了道能容人过的缝,侧身贴着门框,把自己一点点挤出去,又迅速将门推回去,关了个严严实实。
像是怕殿外的风,会把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带进来似的。
殿里的人都没敢出声,几个宫人都围到窗边,透过层窗纸往外看。
卫青禾也坐不住了,忙起身踮着脚,脖子伸得老长。
只见太医令蹲在院子里的花坛边,指尖捏着针尾,慢慢往花坛的湿土里扎。
动作轻得很,扎进去约莫半寸,他又慢慢拔出来,转身走到廊下,把银针放进青瓷盏里。
瓷盏里的水晃了晃,银针沉下去半截。
他就蹲在那儿等,指尖偶尔碰一下盏沿,像是在算着时间。
没一会儿,他把银针提出来,甩了甩上面的水珠,转身又从那道门缝里挤进来,把门重新关好。
“诸位请看。”他举起银针,对着窗前。
众人都凑了过去,就见那银针针尖沾过水的地方,蒙着层淡得快要看不见的青黑,像落了点没擦尽的灰。
不仔细瞅,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果然如此……”太医令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放下银针,对王赵玉儿沉声道,“娘娘,问题不在花,而在土。有人……在灌溉花圃的土里,混入了极为阴损的药物。”
“此物遇水则散,随水汽蒸腾,混入花香,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唯独会使花的香气变得异常浓烈。其性寒毒,专损妇人胞宫,尤其是……有孕之体。”
一番话,让殿内众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怕过于明显才没有直接在花上做手脚,而是下毒于土壤,借花香伤人。
如此隐秘阴毒的手段,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若非梨霜心细,赵玉儿要是日日闻着这毒香,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知为何赏春宴那日,会没有异常的味道,”太医令擦拭着银针,心里觉得奇怪,“或许……是加在了别的什么地方也不一定。”
赵玉儿的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怒火混合着后怕,冲得她眼前直发黑。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失态。
是谁?
是谁如此狠毒,要对她和未出世的孩子,再次下此毒手?
贤妃?
还是……其他藏在暗处的人?
“娘娘!”梨霜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她。
赵玉儿摆摆手,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她看向太医令,目光锐利,“此毒……可有解法?本宫腹中龙裔,可有大碍?”
太医令忙道,“娘娘暂请宽心,幸好您发现得早,吸入的毒气尚浅,对龙胎影响应不至太大。只是娘娘近日,万万不可再接近花圃,殿内也需彻底通风换气。至于解毒……”
他顿了顿,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微臣这里有特制的解毒丹,娘娘可化水服用,连服三日,可清解体内微毒。此外,微臣再开一剂安神固胎的方子,双管齐下,当可无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