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儿接过药瓶,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
她看着太医令,追问道,“那花圃中的毒土,又当如何?若不清除,终究是祸患。”
“只是此毒附于土壤,若要彻底清除,将表层土全部移走,颇为兴师动众,且极易打草惊蛇。有没有……什么隐蔽些的法子?”
太医令思索片刻,眉头舒展,“微臣有一法,可暂时遏制其毒性。”
“可用大量石灰混入清水,每日深夜时分悄悄浇灌花圃。石灰性烈,可中和大部分毒性,使其短期内无法随水汽散发。”
“虽不能根除,但可保娘娘孕期无虑。微臣也会调整安胎药方,确保龙胎安康,待娘娘顺利生产后,再寻机彻底处理倒也不迟。”
赵玉儿听罢,沉默了片刻,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眼下,绝不能大张旗鼓去铲土。
那样一来,下毒的人立马就会警觉。
万一对方狗急跳墙,指不定会使出更狠的招数。她赌不起。
更何况,她那可怜的孩儿还等着她报仇。
她得忍,把这口气死死咽下去。
等,等找到能一击必中的证据,再揪出真凶,为孩儿讨回公道。
太医令说的那办法,眼下瞧着,是最稳妥的了。
“本宫明白了。”赵玉儿淡淡应下,已然恢复了清醒,“有劳太医令了,今日之事,关乎本宫与龙裔安危,更是宫廷大案,还请太医务必守口如瓶,对外只说是本宫孕期心悸,请太医调整安神方子即可。”
“微臣明白,定当谨守秘密!”太医令连忙躬身应道。
赵玉儿让梨霜取来赏赐,又仔细叮嘱了太医令一番,才让他悄悄退下去开方抓药。
殿内只剩下卫青禾,还有心腹几人,赵玉儿握着那瓶解毒丹,眸色幽深。
她看向元宝低声道,“今夜,你亲自带两个绝对信得过的人,按太医令说的法子,去处理花圃。务必小心,绝不能让人察觉。”
“是,娘娘,奴才拼死也会办好!”元宝跪下磕头,眼中满是后怕与坚决。
赵玉儿又转向一旁,吓得魂不守舍的卫青禾,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没事了。此事你也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要提起。”
卫青禾用力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娘娘,妾原也是识些医术的,今日却迟钝了……妾有罪,差点儿害了娘娘。”
“莫这样说,”赵玉儿叹了口气,轻轻抚上她的肩,“这毒下的阴险,未能察觉出也是正常的,这不怪你,是下手之人太过狡诈。”
“妾明白,妾只是后怕……”卫青禾低下头,有些哽咽,“不怕娘娘笑话,妾这辈子……怕是没有做娘的机会了,妾就只想护好您,护好小皇子……”
赵玉儿有些疑惑,却也没有问出口,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安慰了几句。
卫青禾告退后,赵玉儿靠回在榻上,后背垫着软枕,手搭在孕肚上,指尖轻轻敲着。
她闭着眼,脑子里却静不下来。
下毒的人……那心思细密,手段又狠。
更要紧的是,对方显然对颐华宫的布置熟得很。
连她宫里送了花进来都摸得门清,不……或许正是她宫里出了问题,不然哪能这么轻易就把毒掺了进去?
再想那毒的效果,跟上次在春日宴碰上的,倒像是一路子的。
是同一个人又动了手?
还是……只是有人知道了这法子,跟着学了?
又或者,从头到尾,背后就有人在不停递话授意?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上次那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查来查去也没个头绪。
这次是借着花香,那下次呢?
下次又会藏在什么里头?
是茶水里,还是点心,或是……别的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
怎么她总是中毒?
赵玉儿想到这,心中一片烦闷,甚至憋屈得紧。
这些个毒药丸子,她在姑苏时连话本子里都没读到过,更是见都没见过。
进了这宫里可算是长见识了,吃的喝的闻的……一个个的全冲着她这个肚子来。
山珍海味还没吃全,被下毒的物件儿都快能当饭吃、凑一桌了,这叫个什么事儿?
早知道在别院时,还让楚奚纥请什么嬷嬷?
干脆请几个老医者好了,让她狠狠地补习一番医术,不求能治好谁,哪怕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啊。
不行,她除了防范,还得必须想办法反击。
可反击谁呢?
想到此处,她睁开眼,对晴雪吩咐道,“研墨铺纸。”
晴雪心下了然,连忙照办。
赵玉儿坐直了身子,提笔蘸墨,在一张小小的纸条上,用极细的笔触,飞快地写下几行字。
“圃中土异,恐伤根本,太医令已诊,暂安。敌暗我明,需早图之。勿究真凶,击谁算谁。”
写好后,她用火漆仔细封好,交给晴雪,“想办法,立刻送到楚大人手中,绝不能经第二人之手。”
“是!”晴雪将密信贴身藏好,神色凝重地退了出去。
……………
约莫一个时辰后,这封密信经由暗线,便送到了仍在宫中值房处理公务的楚奚纥手中。
楚奚纥展开纸条,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大变。
“圃中土异,恐伤根本……”短短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
他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有人对颐华宫的花圃下了手,目标是玉儿和她腹中的孩子。
虽然玉儿说了“暂安”,但需秘密传信告知的,绝非小事。
“敌暗我明,需早图之……”楚奚纥读到这句时,还依然紧皱着眉头,深以为然。
但当他看到“勿究真凶,击谁算谁”这句时,简直是要气笑了,心里是又好笑又觉得心疼。
也难为这丫头了,惊惧之下,却还能想到这么一个,看似胡闹却又很实在的“昏招”来。
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在值房内焦躁地踱了几步。
玉儿选择按下不发,秘密告知他,是明智的。
现在撕破脸,没有证据,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
他必须得立刻行动。
一方面,要加派人手,以更隐蔽的方式保护颐华宫,尤其是饮食和日常用度,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另一方面,要顺着花圃下毒这条线,暗中追查,只是绝不能露出风声。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却久久未能落笔。
最终,他只写下四个字。
“已知,万安。”
这是给玉儿的定心丸,更多的安排和调查,他需要亲自部署,无法形诸文字。
他将纸条用同样的方式封好,唤来知柏,低声嘱咐一番,命其立刻送回颐华宫。
接下来,便是要像玉儿说的那样,“击谁算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