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心若这话说得巧妙,表面是为替纯妃开脱圆场,暗里却戳破她恃宠而骄、不知好歹,竟是生生拂了太后娘娘的一片美意,还驳了太后娘娘的颜面。
“只是,”吕心若话锋陡然一转,语气添了几分恳切,眼底也浮起几分真切的期盼,“妾始终觉得,太后娘娘身边调教出的人,最是稳妥可靠,做事也更为周全妥帖。”
她轻轻抚了抚小腹,神色带着孕中特有的母性,声音也放得更软,“妾如今怀了龙胎,身边虽有几个伺候的丫头,可她们年纪都轻,没什么经验,许多事上难免想得不周全。妾……妾实在斗胆,想求太后娘娘开恩。”
“哦?”钱琬钰眉梢微挑,眼底漫开几分似笑非笑的玩味,“那你倒说说,想求哀家给你开什么恩典?”
说到此处,吕心若微微垂眸,姿态放得极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不知…太后娘娘能否赏妾一两位经验老成的嬷嬷或是姑姑,到妾宫中帮衬指点?”
“妾是想,要是有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在旁提点着,妾这心里也能安稳些,方能更尽心地护住这龙胎,不辜负陛下与太后娘娘的期许啊!”
话音刚落,她便抬眼望向亚太后,眼底满是急切的渴望,脸上堆着的“忠心”几乎要溢出来,盼着能得到太后娘娘的一句认可。
钱琬钰眸色未动,只静静睨着她,心底早已响起一声冷嗤。
这吕氏,倒是个会顺杆爬的。
方才刚表过忠心,转头就急着露一手,还不忘踩纯妃一脚,好衬得自己更“识趣”。
那点急功近利的心思,满脑子都是浅薄的算计,简直昭然若揭。
不过,这般胸无城府、易于拿捏的角色,倒也省心。
沉吟半晌,钱琬钰面上露出欣慰的神情,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你倒还算有心,能将龙胎安危放在心上,原是应当给你嬷嬷的。”
说罢,旋即转头,对身侧的丹若吩咐,“去把朱嬷嬷和曹姑姑请来。”
丹若应声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便见两位年约四旬的宫女垂首而入。二人皆衣着规整体面,神色肃穆恭谨,一举一动都透着久居宫闱的规矩。
刚一进门便敛衽躬身,向亚太后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这是朱嬷嬷和曹姑姑,原先都是在哀家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了,如今哀家回宫,便将她们都请了回来,这二位行事最是稳妥不过。”
说罢,钱琬钰指了指吕心若,对二人道,“吕才人如今有着身孕,你们二人即日起,便去吕才人的宫中伺候。”
“凡事要多加提点,务必确保吕才人身体安康,龙胎无恙。一切起居饮食,皆需谨慎,若有任何闪失,哀家便唯你们是问。”
“奴婢遵旨。”朱、曹二人齐声应道,面色恭谨。
吕心若见状,喜出望外,连忙跪下谢恩,“妾谢太后娘娘恩典,太后娘娘如此厚爱,妾……妾感激不尽!”
她抬起头,眉宇间的得意毫不遮掩,仿佛得了天大的脸面似的。
为表对太后娘娘的忠心与全然信赖,吕心若旋即转身,竟对着朱嬷嬷、曹姑姑敛衽一礼,“朱嬷嬷、曹姑姑,日后我在宫中的起居用度、大小事宜,还望二位多费心照拂。尤其是饮食起居,务必劳烦二位亲自经手、严格把关。”
吕心若眼珠儿一转,看向了打她获封后就寸步不离伺候着的夏荷。
夏荷正垂首立在一旁,手都有些发僵,放在身侧没个着落,站在那儿手足无措的。
脸上的怯意是遮都遮不住,眼神也飘来飘去的,满是慌乱。
跟了小主这么久,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两个嬷嬷?难不成……小主真要把她换了?
瞧着夏荷这般模样,吕心若的语气猛地就冷了下来,带着几分厉色叮嘱,“夏荷,方才的话你都听仔细了?打今儿起,张嬷嬷和李姑姑便是宫里的管事,也是我的心腹。”
“往后宫里大小事,你得先禀明她们二位,凡事都要听她们的调度。若敢阳奉阴违,或是有半分怠慢,可别怪我不顾主仆情分!”
夏荷的脸刷地就白了,慌忙跪倒在地磕头,连声应着,“奴婢遵主子的话!”
生硬的地面硌得骨头生疼,带着不远处冰鉴透出来的凉意,顺着布料一点点渗进皮肤。
她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脸颊上,视线模糊里,只看见自己攥紧的双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明明刚刚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自我安慰,可方才小主的那番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她从头顶凉到脚心。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她轻轻吸了口气,鼻腔里全是殿内安神香的气息,却压不住喉咙里的涩意。
果然如此啊,她早该想到的………
小主此举,明摆着是要把太后娘娘赐的人当成心腹来倚靠,急着就把自己宫里大小事务的权力都交了出去。
钱琬钰将这一切瞧得明明白白,心里头便愈发瞧不上吕才人的那副模样,虽鄙夷更甚,脸上却依旧和和气气的。
“行了,哀家既将人交给你,日后想怎么调遣便都随你。往后你好好养着身子,顺顺利利地生下孩子,就是给哀家最好的回报了。跪安吧。”
“是,妾定不辜负太后娘娘的期许,妾告退。”吕心若满心欢喜,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这才带着刚得来的两个“得力人手”,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志得意满地退出了慈宁宫。
殿门合上。丹若看着吕心若离去的身影,微微蹙眉,低声道,“太后娘娘,这吕才人……”
钱琬钰抬手便打断了她的话,指尖拈起茶盏,慢悠悠地吹开浮在表面的茶沫,嘴角噙着丝冷意,“不过是急功近利的蠢货罢了。”
“可越是这样的人,用着才越省心。有这两双眼睛放在她宫里,她就算生下皇子也翻不了天。真到了那天………倒也算得上一步妙棋。”
说罢,她缓缓地,将一只手从扶手上移开,轻轻覆上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指尖隔着层层繁复的丝绸衣料,似乎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寻常的温度和紧绷感。
她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手放置的位置,眸色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