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雨略一沉气,足尖在院中的青石上轻轻一点,一跃如隼。
足尖在树干上虚踏两下借力,不过两个起落,已轻飘飘落在褚攸衡身旁的枝杈上。
枝桠晃了晃,他身形却稳如磐石,轻功干脆利落,不带半点拖沓。
瞧着徒弟吓得紧闭双眼又浑身发僵的模样,他没好气地哼了声,“臭小子,抱紧了。”
说罢,长臂一伸,稳稳将褚攸衡拦腰圈住。
再看时,沈听雨脚尖一点枝桠,身子携着人一同往下下坠,又在树干上借力一蹬,起落间已稳稳落地,连带着枝上的叶子都没晃落几片。
褚攸衡的脚刚沾地,小腿一软就直往地上瘫,江稚鱼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了好了,没事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好孩子,你可把师娘吓坏了。”
沈听雨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媳妇把那小崽子搂在怀里,又是摸头又是揉胳膊的,那叫一个心疼的模样儿。
就好像褚攸衡不是个刚从树上下来的毛孩子,而是一位遭了大罪的大功臣似的。
他瞧了一眼还扔在院角的野兔,还有自己蹭了一裤腿的泥,这条裤子可是小鱼亲手给他做的呢!
沈听雨心里那股没处发的火气,又开始蹭蹭地往上冒,烧得他牙根直发痒。
“你小子!”沈听雨往前跨了两步,伸出手指,几乎都要戳到褚攸衡的额头上。
他的声音提得老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往日练功的时候,让你扎个马步,你就磨磨蹭蹭地,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喊疼喊累没个停。怎么,爬树的时候就不知道累了?”
他上下打量着褚攸衡,见这小子的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衣服上还被枝子划破了几个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小子爬树倒是无师自通,可是能耐了你!我看你这心思,压根就没放在正经功夫上,全用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了!”
褚攸衡刚从树上被救下来,小心肝还怦怦直跳,惊魂未定着呢。
猛被师父这么一吼,那声音跟炸雷似的在耳边响,他的小脸霎时又白了几分,嘴唇抿得紧紧的,往师娘的怀里缩了缩,连头都不敢抬。
他紧攥着江稚鱼的衣角,眼泪在眼眶里猛打转,却死死憋着不肯掉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记得,这是很多年前的那一晚,爹告诉他的。
“你凶什么凶!”江稚鱼忙把小徒弟往身后护了护,抬头瞪着沈听雨,眼神里带着点威慑,“孩子刚从树上下来,魂儿还没归位呢,你就不能小声点?”
说罢,她伸手拍了拍褚攸衡的后背,又温声安慰了两句,才又转向沈听雨。
“再说了,他这不是没事吗?既没磕着又没碰着,你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有话就不能好好说,非得这么吼孩子?”
“好好说?”沈听雨简直要气笑了,狠狠挠了几下头,“我好好说这小祖宗听得进去吗?这小子就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不给他点教训,他怎么可能记住?”
他越说越气,胸口的火气直往上窜,干脆转头对着褚攸衡吼道,“去,给老子到墙角扎马步去!太阳不落山,你就不许起来!”
见这小滑头还缩在江稚鱼的怀里不动弹,沈听雨眼一瞪,“别等着我动手拎你!赶紧去,难不成真要我亲自把你揪过去?”
他指了指墙角,狠下心冷下脸来,“赶紧去!好好想想,你还想不想报仇了,练功学本事才是正经事,爬树能当饭吃?”
本来仍在撒娇耍赖的小褚攸衡一听这话,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眼眶里原本打转的泪光,这下亮得更明显了,却硬是咬着嘴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可他没再耍赖,在师娘心疼又无奈的目光中,被师父拎到院子的角落,顶着大太阳,开始了痛苦的扎马步惩罚。
那块地的日头最毒,晒得地面都发烫,褚攸衡被按在地上,摆出扎马步的姿势。
太阳烤得后背直发烫,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刚站了没片刻,小腿肚子就开始打颤。
沈听雨看着他那蔫蔫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消了点,却还是板着脸,“腰挺直了!腿分开!别偷懒耍滑,我盯着你呢!”
褚攸衡吓得一哆嗦,赶紧挺直了小身板,重新恢复了标准的姿势。只是那微微抿紧的嘴唇,显露了他的倔强和不甘。
江稚鱼在一旁看着,心疼得不行,却也知道这是为了小徒弟好,只好转身去屋里,打算端点水和点心,悄悄放在墙角,让小徒弟累了的时候能垫垫肚子。
沈听雨早就瞥见了媳妇的动作,却只是嘴角抽了抽,也没吭声。
小雨这护犊子的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不过,他看着墙角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心里也禁不住软了点。
这小子虽然倔,倒是有股不服输的劲儿,跟他小时候,还真有几分像。